“可你之前还说你要当狙击手。”
“梦想是无限的嘛。”
“你之前的之前说你要当舰长。”
“那不是……”
“你之前的之前的之前……”
“讨厌!不要戳穿我啊!”艾米装作害羞地捂住了脸,荀安莫名觉得这个动作有些熟悉,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她像谁。
当然小孩子还是容易犯困,她玩矿石玩了一会儿就困了,于是荀安就把她横抱起来放到了床上,放在了她与杜芢的中间。这小姑娘明明已经很困了却还要拉着荀安要她给她讲睡前故事,荀安只好做出了个嘘的手势,然后小声跟她说不能吵醒舰长,“她要是第三次被吵醒的话你就要无舰可归了。”她对她渲染起恐怖氛围。
“那好吧!”艾米太困了,没有再跟荀安争辩,“那我对你说句话就睡!”
“好,你说。”
“我觉得我有妈妈了。”她把头埋在了荀安的身上。
“说清楚点,谁是你妈?”荀安笑笑。
“两个妈妈。”艾米攥住了荀安的衣角,声音越来越轻,“我有家了。”
很久。
过了很久,久到艾米都睡着了,荀安才对她的话语有了回应,她轻轻摸起了小姑娘的头,她希望她睡稳了,不要察觉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不要察觉到她在哭。
·
杜芢在听了十分钟荀安均匀的呼吸声后起了身,她在床沿边坐了一会儿,便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她以为她已经困到沾床就能睡,却发现唯独躺在荀安的床上她睡不着,她比任何时候都要精神。于是她就那样装着入睡,静静倾听,听到了矿石,梦想,听到了妈妈,听到了哭泣。
夜晚的走廊上静得只有她一人声音,她没有回房,而是来到了上层的开放平台,坐在了室外的椅子上,把头埋进了自己手臂与大腿所制造出的那一块空间里。就那样,吹着风,感受寒冷。
与仅仅只是被她不小心伸手碰到了身子,中间还隔了个艾米,就要喊着热然后在睡梦中迷迷糊糊把她往外推的荀安不同,她只感到了冷,寒冷,刺骨的寒冷。
她不适合与任何人类长久地待在一起,也不配被人叫做母亲,温暖的场景只会让她倍感冰冷,她就应该归于冰冷中去,永远不要被人记起。
她就这样自我惩罚似的陷入沉眠,错过了最后一次,再好好看一眼艾米的机会。
·
艾米觉得自己在做梦。
她虽然从来没有做过梦,但她听荀安讲过梦,如果有梦的话,那么现在这一切,一定就是梦。
她觉得自己身处在了一片黑暗之中,她失去了肢体也失去了头颅,她不再拥有形体,她成为了一个灵魂,一滴水,似乎即将汇入海洋之中。她想到了自己还有许多未完的事,她感到迷茫,也想要哭泣,她想要紧紧攥住一些东西却根本无用,正如她在睡意的缠绕下无法攥紧荀安的衣袖。
她只是在哭,但哭着哭着,却又被一方温暖所吞没,那是一种舒适的感觉,就像回归了母亲的怀抱。妈妈轻轻拍着她还湿漉漉的头,对她说,你做得很好,她很爱你,大家都爱你,世界爱着你。
她问妈妈那她会融入世界之中吗,妈妈没有回答,她就那样望着妈妈的脸,突然意识到妈妈其实从未存在。
她感到自己记忆在丧失,却并未死去,一种能被称为新生的光芒在她眼前展开,她望向那束光,她不再害怕,她睁开了眼。
她睁开了眼。
荀安睁开了眼。
一如既往的地面触感,一如既往的崭新衣物,一如既往的陌生天空。
世界死去,世界又重新诞生。
她双手捂住了脸,她开始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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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十年(3)
选择在距离荀安太远的地方进入睡眠是一个极其错误的决定,这害得杜芢在寻踪觅迹整整五天后才得以在半兽人贫民窟的一处广场上找寻到她。
杜芢刚来这里的时候能够明显感觉到那些长了兽耳的人对她的态度充满恐惧,这使她不得不戴上兜帽来掩盖自己的人耳,以此融入人群里。但他们对荀安则不然,荀安就那样光明正大站在广场正中央的舞台之上进行着演讲,杜芢从舞台下泱泱人群眼中读取到了“意见领袖”这四个字。
在与台上的演讲者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间哪怕是杜芢也能感受到那一闪而过的喜悦。但荀安并没有对此过多眷恋,她眼中的光只闪过一秒,之后她便偏过头去,避开了杜芢的视线,继续进行演讲。
杜芢在拥挤的人群里找到了个位置坐下,静静倾听着荀安所讲的话。她想在座的除了她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晓,荀安的演讲词只是在之前城舰世界里的那篇演讲稿的基础上稍加修改而成。平等、自由、自我意识,这些主题对任何压抑的时代都适用,万变不离其宗。
“无耳无尾宁有种乎!”她对着台下的人们喊道,“他们不过比你们少了对耳朵,而我也不过比你们少了耳朵和尾巴,我们之间又能有多大的差别。”
杜芢饶有兴味地注视着这场演讲,放在这个虚构时代的大背景下,荀安自己作为一个最高阶级的人却在对着底下最低阶级的人输出着平等理念,难免显得讽刺。但对她个人而言,她倒也做到了力所能及的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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