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魏廷轩的唇很柔软，但把邱诗谊揽住的动作却有点强硬，邱诗谊感觉到有些畏惧，更感受到心上一片茫然。
    她畏惧的，不是魏廷轩的突袭式索吻，而是自己居然觉得羞喜的心情……
    她原来是喜欢魏廷轩吻自己的？她原来是喜欢魏廷轩的？
    但是魏廷轩呢？是不是因为失恋了、因为酒醉了，所以才随意找个人宣洩的？
    魏廷轩也许已失去理智，然而自己可没有；魏廷轩也许没有投入真感情，只是想玩玩而已，然而自己可不是……
    于是，邱诗谊凭着一股残存的理智，把魏廷轩给推开，且语带慌乱地提出抗议：「魏廷轩，我不要你这样子！我不要你在发酒疯的时候，才突然说你喜欢我，我不要你在女朋友疑似有出轨的时候，才突然吻我又抱我！我……我不是你填补空虚的对象，我不是你随意可找的替代品……如果你要我跟你在一起，那一定得是你真的喜欢我才行！我有我的原则，就算是我喜欢你也一样！」
    「你这样算是承认了吧？你喜欢我……」
    「承认就承认！反正你现在在发酒疯，刚刚都胡言乱语了许多，就让我胡言乱语个一句又如何？」邱诗谊似乎也鼓起了勇气做回应：「反正也是最后一次约会了，之后也许没机会再见面……不管我今天跟你说甚么，你大概都不会记得。」
    「最后一次见面……对，这是最后一次，但你不会想再见到我吗？」
    「如果你有爱我……最爱的是我，而且已经跟女朋友分乾净的话，那我就会想再见你。」邱诗谊坦承了心跡：「但如果没有……我会寧可你之后都不要再来找我，不要再来扰乱我的生活；我禁不起……我禁不起爱上一个人以后，他又离开，所以如果你不确定……你不确定能够对我专一的话，你就不要再来找我！明天分道扬鑣以后，我跟你就永远不要再见面！」
    「邱诗谊……我……我其实……没有不专一，我只是……我对雪雪……我对你……」魏廷轩又是一个话到嘴边，却说不清。
    「你先好好休息吧！我不想再说了，我要去外面客厅待着了。」邱诗谊怕魏廷轩会说出让自己难过的话，索性便不听了，她决定要直接躲开。
    于是邱诗谊离开寝房，闪避到外头的小客厅去。
    魏廷轩没有追去，反是一个仰倒向后，直挺挺地躺回了那张双人床上，手抚额头，感觉自己头痛欲裂。
    他没有起身去追回邱诗谊，可能是因为他已酒醉而无力，也可能是因为他还无法对邱诗谊说清楚……
    他爱她？他只爱她？
    他要她？只要这一晚？还是要这一辈子……
    于是在自己也不确定答案的茫然间，魏廷轩昏沉沉地睡去。
    隔天早上，魏廷轩悠悠转醒，发现自己依旧躺在涵碧楼套房的大床上。
    他的头仍然胀痛，有明显宿醉的感觉，他试图回想昨天发生的一切。
    于是他缓缓起身，用一手撑着额头，步履蹣跚地，走到套房外那间附设的小客厅。
    小客厅里，此时并无旁人，但是那张看似舒坦的沙发上，置有一个横躺的枕头，及一张薄被，看似昨天有人睡在这里。
    「嗯，是邱医师……我想起来了，我昨天好像……对她胡言乱语，还有毛手毛脚，然后被她推开，她就说要一个人来睡客厅……」魏廷轩对自己昨日的作为反省：「唉我……我到底在干甚么？我之前在她面前，都还蛮绅士的，这应该是我第一次失态，是酒精的关係？还是雪雪的新闻影响？或者因为……这是我与邱医师的最后一次约会，我有些不吐不快。」
    魏廷轩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暗想：「但我应该没有……对她做出甚么更过份的？在我被她推回床上以后，我应该就不胜酒力而倒睡了吧？还好我的衣着，依旧是完整的，我应该没有酒后乱性……但是邱医师跑去哪里了？她的行李还在。」
    魏廷轩四下探寻，看到了桌上有一张纸条，上面有留言道：「我先下去吃早餐，你如果来得及的话，就一起来吃吧。」留言最后，有署名「诗谊」。
    「还好，她这留言语气，看起来没有像在生气……虽然我昨天好像有点无礼。」
    魏廷轩快速梳洗了一下自己，从随身背包中拿出一件上衣做更换后，便即下楼去用餐。
    他目光搜寻，随即看到了邱诗谊，便朝向她的座位走去，故作自然地就在她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来，一派平静无波，与邱诗谊共桌，好像昨天甚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你起来了喔？还来得及，早餐时间还有半小时，赶快去拿一拿吧！」邱诗谊也是一派淡定，好像跟之前的态度都一样，没甚么变，彷彿只是与一个朋友共桌而已。
    「嗯好，我先去拿。」魏廷轩其实也没甚么胃口，所以早餐拿得不多，大概只有一盘正餐，一杯咖啡及一杯牛奶而已。
    「诗谊我……对不起我昨天喝醉了。」魏廷轩都还没开始吃东西，倒是先开口道歉了。
    「没关係！你终于让我看到你脆弱的一面，这样才是正常的人类，之前你都把自己包装得太完美，反而显得我很弱很失败一样，这下子我心安了……原来每个人的生活都有难处，感情上也都颠簸挫折过，只是有没有表露出来。」邱诗谊微笑着说：「所以我不怪你，我反而觉得你让我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人生也没有特别混乱，感情遭遇也没有特别不堪。」
    「是因为你发现我的人生，其实也很混乱，感情真相也很不堪，所以觉得自己还好？」
    「可以这么说吧？我们都只是普通人而已，即使社会上定义你的财富、我的工作，都是菁英等级，但是我们的困扰并没有比较少，我们的感情也没有一帆风顺；但我没有觉得你很不堪啦！你也只是跟我一样，对过去的感情放不开……」邱诗谊转移话题道：「不说这个了，你今天有安排行程吗？」
    「我昨天安排了日月潭游湖，安排了小巷中乱逛，还安排了个酒馆大醉之旅……今天给你安排吧！」
    「那我要去九族文化村！还有要搭缆车！」
    「哇！又是小学生的郊游远足之旅？」
    「对啊！我从小学以后，就再也没来过九族文化村了耶！所以它的缆车都啟用几百年了，我却还没搭过。」
    「那就听你的了，我没意见。」
    于是这行程的第二天，又是一个「重温儿时旧梦」之旅，彷彿与他们初认识时的约会内容一样，彷彿一切如常，彷彿他们之间不曾发生过甚么。
    直到二人旅游结束，回程路上……
    「邱医师，谢谢你这十次约会的配合……」此时魏廷轩开车正载着邱诗谊，送她前往预计要搭车北上的地方，眼看着距离所剩无几，便讲出了感谢与道别之语。
    「我也要感谢你，魏经理，出钱出力，让我游玩了这么多地方。」
    「没有，你很帮我省钱，我本来预算这十次约会要支出的总经费，你才花不到一半，其中大部分还是花用在买礼服上。」
    「但是涵碧楼很花钱吧？」
    「涵碧楼是我家族长辈给的住宿卷，我几乎也没花到钱，我大概只有昨天去酒吧买酒的钱，是这一趟花费最多的地方。」
    「那可不能算在我头上，酒是你喝的喔。」
    「虽然我有点喝得太醉，但也是因为这样，我才能说出许多……我平常无法倾诉的事。」
    「所以你昨天酒后所说的话，都是真心的吗？」
    「应该是吧！但我其实没有把握……我说的话我还全部都记得，你可以一个一个问我。」
    「你不介意我直接问吗？」
    「你问吧！我其实也想确认，我昨天到底说了甚么？」
    「你说你的女朋友，可能有出轨过几次……但是她每次都会回来找你，然后你也会原谅。」
    「嗯，我每次都有接纳她，但我不知道有没有原谅……接纳与原谅，可能不太一样。」魏廷轩语带保留。
    「是啊，你其实还是有疙瘩，你昨天言语中不太甘心，埋怨为什么背叛感情的人只要一回头，就可以有人收留？」
    「这段话，我应该不是只有在说我自己吧？」
    「对！你也有在说我，你好像觉得，我不应该接纳前男友，但是我不懂的是，你为什么只有昨天酒醉时才说？在之前你清醒着的时候，你好像没有这样讲，你并没有反对我跟前男友復合的样子，你甚至没有告诉我，他早就跟你们公司的女同事在一起。」邱诗谊讲出了心中的疑惑。
    「所以你原本不知道？而你前男友这一次来找你时，也没有说？」
    「我有问他，有没有跟那天跳舞的那位李小姐在一起过？他说他没有，只有曖昧，没有上床。」
    「那他应该是说谎吧！他应该早在跟你分手以前，就已经劈腿那位李小姐，有没有上床我不知道，但是肯定有类似于情侣的关係。」
    「那就是有上床了……顏硕逢并不是那种清心寡慾的人，他就是个正常男人而已，跟我住在一起的时候，他也都会想要跟我求欢……不太可能跟李小姐交往中，却不跟她发生关係。」
    「那就是了……所以他在说谎骗你！」魏廷轩直白的说。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早点劝我清醒，而非要到昨天酒醉时才告诉我？到最后一次我跟你约会时，才告诉我。」
    「早一点告诉你的话，可以怎么样吗？我跟你的发展，会因此而不同吗？」魏廷轩突然问道：「你会早一点放弃他，然后选择我吗？」
    邱诗谊有些慌乱答道：「我不知道，我又没有选择的权利，你又不是真的单身，你有比我更多的感情羈绊，哪有让我选择的机会？」
    「那如果，我真的单身呢？」
    「咦？」
    「那如果，我真的单身呢？」魏廷轩又重复问了一次。
    「我们的缘分，都剩下最后十几分鐘了……我都快要到车站了，你才来问我这个问题，是要我怎么回答？」
    「喜不喜欢一个人，跟剩下几分鐘到家，有关係吗？」
    「我昨天已经回答你了……」邱诗谊难以明说。
    「你有吗？甚么时候？」
    「在你喝醉酒，半躺在床上赖皮的时候。」
    「那你说了甚么？我好像不太记得。」
    「我不想再说一遍了……你自己去回忆吧。」邱诗谊的心情起伏，有些慌乱无措道：「总之，我跟你的关係，这样不上不下的……又不是只有我这边的问题，你自己也有一段牵扯不清的感情，我不想再踏入一个……会受伤的关係，所以你不要问我，尤其在最后只剩下十分鐘的时候。」
    「那如果多几分鐘，你有办法回答我吗？我可以再绕一下路，不要直接去车站。」
    「回答你甚么？」
    「如果我真的单身的话……你会选择我吗？」这是魏廷轩第三次询问。
    「如果，如果你很确定，不是找我当替代品的话……我不要成为你疗伤止痛的工具。你不喜欢你女朋友去外面玩完后才来找你，我也不喜欢你只有被别人伤害时才想到我……你要知道，我也是会受伤的。」
    「所以你喜欢我，是吗？只有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才能够在感情上伤害你。」
    「喂，车站到了！前面那个路口就先停了，我要下车！」邱诗谊急声呼喊。
    「邱诗谊……」魏廷轩虽然确实停了车，却出声欲挽留邱诗谊。
    邱诗谊却慌慌张张地下了车，并且开啟后座拿取行李，临去之前，急匆匆说道：「魏廷轩，先这样了，我回去了！感谢你这段日子的招待，十次的约会，我有按约定完成了，那么之后就祝你顺利，后会有期……嗯不对，我不知道有没有期？总之就是再会了。」
    邱诗谊感觉自己，几乎是用奔跑着离开。
    她害怕面对魏廷轩的问题，也害怕面对自己的答案。
    她太害怕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