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恕一开始并没有在意,因为对他而言,除了叶西杳以外的其他人都不重要。
等他找了十分钟没找到叶西杳,并且打了电话也没人接之后,他意识到不对了,于是叫住乔林川来问话。
“啊?叫我去你办公室?哦……”乔林川的反应似乎变得有些迟钝,表情很是忧郁悲伤——事实上其他几个人也是这样。
奇怪的是,邢恕问他叶西杳去哪里的时候,乔林川的回答比他更茫然:“你问我?你不是知道吗?”
邢恕:“我?”
乔林川:“对啊,我们从医院回来的时候,他说会给你打电话。”
邢恕的表情立刻沉下:“说清楚,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会去医院,还有,他具体是怎么讲的?”
乔林川便解释说:“是这样,中午我们几个一起去医院接文济生出院……哦你还没见过文济生,在你来之前他是我们同事,不过刚好就是你和小宝来公司的那天,他请了病假直到现在。他的病时好时坏的,前两天医生说他很健康,而且也查不出毛病,所以让他出院。结果今天我们一起去接他的时候,医生又说他……可能快不行了,器官衰竭什么的……反正就是不仅没出院,反而现在还住进了icu。他一直处于重度昏迷的状态。”
邢恕不耐烦地打断:“说重点,叶西杳呢。”
“他跟着我们一起去的。”乔林川大概也察觉到不对劲了,加快了语速,“我们没有办法进去陪护,只是隔着窗看了一眼,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打算走了。但叶西杳跟着我们看完文济生出来,就觉得身体不舒服,可能是被文济生的情况吓到了吧,我们问他要不要顺便在医院做个检查,他同意了。我原本要陪他,但他说他给你打了电话,你很快会去医院找他。那我想着你都去了,我留着也不合适吧?所以我们几个就先回来了。”
邢恕听到这里,已经无法按捺,站起了身。一边给叶西杳继续打去无人接听的电话,一边追问细节:“你说他是看到文济生以后,才不舒服的?”
“对。”乔林川不敢漏掉一点细节,“他当时反应真的很大,我们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你是没看见,那张脸一下子没了血色,身体也在发抖,肯定不是装的……他是不是忘了给你打电话说他在医院检查?”
不可能。
邢恕太清楚不过了,叶西杳根本不可能去做什么检查。
“哪家医院。”
电话果然还是没人接,邢恕收起手机,不敢耽搁,脚步匆匆就要往外走。
乔林川告诉了他地址,想跟上去,结果被邢恕拦住了。
“联系不上?”乔林川原本就因为文济生快病逝的噩耗而消沉了一中午,现在又来一个叶西杳疑似出了事,他顿时满头冷汗,着急忙慌地问邢恕,“……我跟你去,是我把他留在那儿的,万一要出事了,我也有责任,跟着你能帮个忙。”
邢恕回头看了他一眼。
毫不夸张地说,那一眼把乔林川吓得浑身僵硬。
“他不会出事。”邢恕只留下这句话便离开。
乔林川咽下口紧张。
不知道为何,那瞬间他还真的觉得,叶西杳应该是出不了事了。
但让叶西杳差点出事的人可能要出事了。
/
这不是叶西杳第一次遇见魔种。
附身在人类身上的魔种,仔细算来,这已经是近些日子遇到的第三个。
第一次是走夜路回家时偶遇,第二次是地铁上擦肩而过。
但前两次的情况对叶西杳来说都还算好。
魔种毕竟化不出实体,它们寄生在人类身体里的时候,暂时对周围人类无法造成伤害。
但寄生在文济生身上的这个魔种,已经化出实体了。
不对。
严格来说,叶西杳看见它的时候,它正在化出实体。整个icu病房里黑屋弥漫——当然,只有叶西杳看得见。
任何魔物只要是附身在其他躯壳上,魔力会大打折扣,而有了自己的实体后,力量会完全提高一个维度。
总之,魔种化形后,就算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恶魔了。
而一个新的恶魔出世,必定伴随着无尽的杀戮与死亡。
彼时,病房里的恶魔如果要对人类出手,万分之一秒内,它视线范围内的活物都会被吸干生命力。
想到那个画面的叶西杳,霎时间脸色惨白。
按理说,他不是救世主,更不是一个驱魔师。他充其量只是这个世界上,一个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寻找着共存机会的异端。
但那一刻,他所能想到的只有一件事:不能让恶魔杀人。
乔林川他们要走的时候,叶西杳借口说自己要留下来做检查。
事实上当然不是。
他要去阻止恶魔化形。
没有人教过叶西杳应该怎么做,但他想,应该和抹杀之前那两个魔种差不多。
简而言之,用相同多的魔力去消解掉对方的魔力。
无非就是,对方弱小,他释放的魔力就少。对方强大,他释放的魔力就多。
很不好意思承认的是,叶西杳正好从邢恕那里得到了一些多余的力量。
他当时觉得要抹杀这个恶魔应该没什么问题。
但他低估了对方。
叶西杳溜进病房的时候,周围没有人看护,他本打算快速解决,谁知道这个魔种简直是个无底洞,多少魔力都不足以抵消它的存在。
这个魔种比他第一次遇到的那个犯下十几宗失踪案的魔种还要强大数倍!
叶西杳猜测,它恐怕是吃掉了上百人的灵魂,早就可以化形但却一直没有化形,为的就是能够多保存一些魔力,这样一来才能确保它正式化形这天,可以造成足够强大的破坏。
他逗留在那片粘稠的黑雾中,和它纠缠许久,也不知道最终究竟是耗掉了多少魔力,才终于把化出大半实体的魔物给逼回了文济生的身体里。
但斩草不除根,必定留下后患。而且文济生的情况已经相当不妙,支撑不住这样一个魔种继续吸食。所以叶西杳打算赶尽杀绝。
“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那魔物借着文济生的口,用一种悲悯的口吻,轻柔地在叶西杳耳边呼唤,“你要杀我,就要用掉自己的力量。为人类做出这样的牺牲,有意义吗?你停下来,听我说……好孩子,我们应该一起进食,一起享用这些新鲜美味的灵魂,这样不好吗?”
叶西杳死死咬住嘴唇,瞳孔隐隐有些散开,竟是意识开始恍惚。
他源源不断地在消耗自己的力量,但他其实并不清楚他的身体里有多少魔力可以拿来用。这一切都像是在地狱走钢索般自讨苦吃。
“不要为人类心软,他们只是我们的食物。孩子,我们才是同类啊。”
“不是的。”叶西杳的瞳孔不自然地开始震动,在血红与耀金的两种色彩中快速闪烁变化,他凭着本能反驳它,“我们不是同类。”
“为什么?”
“我没有同类。”
“怎么会呢,你和我就是同类。我们的血液与灵魂都和人类不同,你救他们不如救我……”
“不是的!”叶西杳骤然爆发一股强烈的魔力,轰的一声,整个病房内像是燃起了上千度的高温——但这显然只是假象,是幻觉,是只会烫伤他自己的灵魂斗争,“我和你不同,我和人类一起生活了二十年。”
“天真。”那魔物哈哈大笑起来,“我依附在不同人身上也有几百年时间了,按说比你在这个世界活得更久,我懂得社会规则,懂得人心复杂,我伪装的人类连驱魔师都无法识破……但只要我露出真面目,什么人又会把我当作同类?”
叶西杳的手忽然一抖。
它感觉到叶西杳的动摇,便乘胜追击继续说:“你现在该不会在想,‘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杀过人’吧?可怜的孩子,你要知道,人类对我们的恐惧不是轻易可以化解的。他们只会相信自己可以掌控的东西,而你我的力量凌驾于他们之上,对他们而言,只能是敌人。”
叶西杳蓦的松了手。
但并不是因为魔物的那番话。
是他突然闻到了“香气”。
是的,那种空虚的饥饿再次涌来,整个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都成了香气源头。有些人的香味很淡,有些人很浓。有些濒死之人的气味甚至带着些腐臭。
叶西杳怔忪地退后了一步。
他不敢再继续消耗魔力了,否则到时候魔物虽然被他抹杀,但他自己可能会变成这间医院最危险的存在!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魔物百年内绝对没有化形的机会了。它现在退回到文济生的身体里,起码在短时间内不会对其他人造成伤害。
叶西杳要杀它也不是不行,他仍然有余力继续消耗,只是消耗魔力越多,周围的香气对他的影响也就越大。
叶西杳怕的是……
他会扛不住魅魔本能。
他不想在人前暴露自己的那一面。
这时,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一个护士面色惊恐地看着叶西杳:“你怎么进来了?这个病房未经允许不能擅自进来,你怎么回事!赶紧出去!”
叶西杳忽然用力捂住口鼻,视线在“文济生”和护士之间快速流转,最后还是选择跑了出去。
太香了,各种各样的灵魂,强弱不同的香味,一切都是对叶西杳的考验。
太糟糕了!
他闷头跑出了这间医院,已经没有精力去想那个魔物什么时候会附身下一个人。
对叶西杳来说,现在他自己能控制自己不要去伤害人类,就实属不易。
他没敢去公司,径直奔回了家。
就在叶西杳离开不久后,又一个人闯入了文济生所在的icu。
护士怒火中烧,差点就要骂人,却被邢恕一句话堵了回去:“警察办案,现在立刻封锁这间病房。”
他还真的掏出了证件。
那是骆以极专门给他发放的巡警证,之前邢恕还以为没地方用,今天却行了个方便。
“那我、我先去找院长!”护士哆哆嗦嗦地确认了证件,跑出去了。
邢恕锁上门,拉上窗帘,一步一步走进“文济生”。
“走了一个又来一个,不过你看起来就是个人类。”魔物露出了兴致盎然的表情,“灵魂这么强悍,到现在居然还没有被别的魔种盯上,想来有点本事。你……”
“他呢。”邢恕懒得废话,直接一巴掌按在它的头顶,将它从病床上拽到地上,指节慢慢收拢。
“……唔,好暴力的人类。你比刚才那个小恶魔还像恶魔。”这魔物竟然还在笑,“不过你也只能伤害到这具身体,伤不了我。”
“他在哪。”邢恕没接茬,只又问了一句。
魔物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下一秒,它化成黑雾往邢恕掌心里钻:“多么好的躯壳,多么好的灵魂,既然没有别的恶魔要,那我就笑纳了哈哈——啊啊啊呃!你是驱魔师?!不对,戮魔阵,你……你是戮魔阵的继承者!该死的!”
空气仿佛化成实质,在它撞向邢恕掌心的刹那,变成了通往死路的漩涡,最终它自取灭亡地撞入了戮魔阵。想要再逃已经来不及。
它大概也明白,蛮力是不可能躲过死劫的,于是急中生智大喊:“戮魔阵的图腾一旦出现在掌心,说明它的反噬已经开始。你是想和我同归于尽?!哈哈哈,为了我这样的家伙,你想牺牲的话,那就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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