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去查查那个春杏,”齐瑄蹙着眉,“她说话有理有据,又识时务,却敢领着福盈出门玩雪。”
“多盯着些。”
*
谢家与裴家同为在京的一等世家,既有设宴,裴良玉自是要去的。又因这是她回家后参加的第一场宴饮,更得格外精心。
“这石榴裙,也就是姑娘,才能穿得这样明艳动人,”红菱为裴良玉补了一遍丹蔻,又正了头上钗环,忍不住又夸了一句。
“自今早起来,你就不住的夸,你没夸腻,我都要听腻了,”裴良玉将齐瑄新送那把梅花扇挂在腰间,又对镜照了照,“衣裳做得不错,红云记得替我赏下去。”
“姑娘放心,我记着呢,”红云挤了帕子来替裴良玉擦手,又捧上玉脂膏,“姑娘今日准备带谁去?”
裴良玉想了想:“既是赏雪景,便让雪蕊跟着吧,你多带带她。”
红云点头应下,正出去叫人,就看见了跟在小丫头身后进院子的冯墨。
“姑娘,汾阳王府的冯墨求见。”
裴良玉正挑拣着要配的结子,听见这话,便让红菱撤了下去:“请他进来吧。”
“见过姑娘,”冯墨给裴良玉行了礼,“皇上一早就催钦天监重新合了下旨日子,王爷说,看皇上的意思,怕是想在年内定下。”
“哦?怎么突然改到今年了?”
“昨晚东宫的小郡主病了,太子将郡主的奶嬷嬷遣送去了凤仪宫。”
昨晚的事,今日上午就知道了个大概,到底是汾阳王府能耐大,还是东宫漏成了筛子?
第20章 回家的第二十天
“我知道了,替我谢王爷,”裴良玉让喊了红云进来,“昨儿不是才得了罐雪珠,还没来得及送去王府吗,索性叫冯墨带回去,我这孝心,便充作谢礼了。”
裴良玉说完,又含笑看向冯墨:“你可不许回去告状。”
“王爷让奴来传话,就不是为着姑娘的谢礼,反倒是孝心,才最难得,姑娘放心,奴一定带到。”
“瞧瞧,这才是会说话呢,”红云很快收拾了东西,交到冯墨手上。
“除了雪珠茶,还有一早备下的几样物件,姑娘早贴了笺子的,冯管事多受受累,我就不另叫人走这一趟了。”
等冯墨应下,裴良玉才道:“迟些还要出门做客,就不留你了。”
冯墨闻言,忙告辞出去,红云又亲自送了他一程才回。
“等我回来,提醒着我些,这事儿得记下,异日寸寸来时,好生问一问,”裴良玉吩咐完红菱,便又重新挑了根碧色如意结,在扇套边系好。
她这头收拾停当,那边催出门的人就已经到了。裴家与谢家就是相邻两坊的邻居,若不是今日为着赴宴,要自正门出入,怕要不了一刻钟,就能上门。
两家住得近,又同为一等世家,关系自然不错。裴良玉等人才下车,就看见等在门外的谢家大老爷夫妇。
一阵寒暄过后,谢大夫人领着众女眷往内院去,才得空与裴良玉道:“蓁蓁知道你来,特意让备了花糕,可惜福娘在外地,不然你们姐妹几个,也能好生叙叙。”
这说的是谢大夫人的两个女儿,二姑娘和五姑娘,福娘和裴良玉年纪相仿,嫁在外地,蓁蓁是福娘的亲妹子,略小几岁,三人从前就常在一处玩,关系很是要好。
听闻小姐妹还惦记着自己,裴良玉不由笑道:“那我见过蓁蓁,就去给福娘写信,馋一馋她。”
谢大夫人笑着点头,等裴良玉进门拜见过各家夫人,便让大丫鬟领她先去赏景的院子。
“良玉姐,”裴良玉才进院子,就看见了等在红梅树下的蓁蓁,“你可算来了。”
“这么大的风,怎么不进去,”裴良玉上前和谢蓁蓁互相打量着对方,不过片刻,忽然一齐笑出了声,“红梅映雪,美人如画,蓁蓁长开了,更好看了。”
“能得良玉姐这一句夸,也不枉我从一个月前,就准备起今日要穿戴的东西了,”蓁蓁亲密的挽了裴良玉的手,小声道,“赵三今日来了个大早,听说你还没到,还说了两句不好听的话。她先前进京,就放出压你一头的消息,良玉姐你当心些。”
裴良玉闻言,仔细想了想:“她是谁?”
蓁蓁一愣,捂着嘴轻笑道:“是了是了,她是后来的,良玉姐你原就该不认识。”
两人对视一眼,施施然进门去。
屋里已有了好几个姑娘,个个打扮出挑,品貌上乘,此时正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或抽花笺,或玩双陆,也有谈论诗文,抚琴弄筝者。诸人听见门口动静一齐看过来,有认识裴良玉的,便已先过来打招呼了。
裴良玉一一与众姑娘回礼,又经由谢蓁蓁介绍,认识了几个从前没见过的姑娘,才看到最后一个,坐在双陆前,一直不曾起身的妙龄女子。
不用蓁蓁提醒,裴良玉便猜到这人想来就是方才她额外提醒过的赵三了。
果然,蓁蓁道:“那位是灵州赵氏的三姑娘馨娘。”
赵馨娘此时听到自己的名字,才像是刚回神一般,搁下手中的棋,站了起来:“啊呀,真不好意思,我下棋入了迷,竟没发现来了新人。我是灵州赵氏,赵馨娘,家中行三。”
“旧人换新装罢了,”裴良玉欠身回个平礼,“裴氏,裴良玉。”
这话一出口,便有大胆的姑娘毫不客气的笑出声。
赵馨娘故意假借下棋落在最后,想给裴良玉一个下马威,焉知不是同时也得罪了其他先起身见礼的姑娘?
如今赵馨娘自我介绍时,尚且要说一串,才能叫人分清,裴良玉短短五个字回过去便了,还不怕人不认识,这就是底气。
“还是良玉姐姐厉害,”一个姑娘故意顿了顿,才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也能这样介绍自己。”
“啊呀,那可有得等,像良玉姐姐这样的好姑娘,可不是时时都能有的。”
“是啊,”赵馨娘挑眉附和了一句,“攀附权贵,无世家肯娶的好姑娘。”
裴良玉拉住想上前辩驳的蓁蓁,连表情都没变半分:“想来这位姑娘,一定极有风骨了?”
蓁蓁一愣,笑道:“是了是了,赵三姑娘一进京,就传出要重新订立世家女排名的话,若不是有‘风骨’,怎么她进京前,就没有呢?”
“是了是了,蓁蓁你可别说了,人家可看不起我们这些没出阁的姑娘呢,”有姑娘拿折扇遮了脸,“人家才进京半年,就偶遇了青州王家公子三四次,和王八公子订了亲,等明年,就是青州王家的人了。”
裴良玉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重新看向赵馨娘:“若赵三姑娘说的是这样的风骨,那我的确是没有的,倒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缺。”
“你!”赵馨娘气得脸都红了,扔下一句赏花便出了门。
王家的姑娘见她出去,皱着眉头不肯去追:“她出去就出去,咱们玩自己的。谢家设宴,良玉姐姐难得一聚,咱们必得玩得尽兴才好。”
同为一等世家的青州王都这么说,众姑娘们自然都说极是,你捧着我,我抬着她,好话一溜往外说,人人都一团和气。
蓁蓁只陪了裴良玉一会儿,见她很快融入几个从前相熟的圈子,便又去招呼其他新来的姑娘去了。至于出门的赵馨娘,倒没再回来,只听说是在前头王夫人身边。
众姑娘小聚一阵,游过园,用了饭,又玩过两轮酒令才回,算是宾主尽欢。但也因此,姑娘们出来时,个个都是香腮飞雪,面若桃花。
红云见状,忙指挥雪蕊泡了解酒茶来。
“方才寸寸让人传信,说那位在雪阁设宴,如今瞧着,您怕是去不得了。”
第21章 回家的第二十一天
“雪阁设宴?”裴良玉惊诧的看了红云一眼,以为自己听岔了,“他是遇着什么事被气着了?”
“姑娘?”红云见裴良玉悄悄推开车窗,看了看外头天色,霎时间明白了裴良玉的意思,“这还真是……”
“罢了罢了,雪蕊,你与我娘说一声,就说我迟些家去,先到铺子里拿样东西。”
她名下的首饰铺子就在雪阁边上,她也的确曾吩咐过要打两套新的头面,如今小酌两杯,乘兴而去,也不算什么。
等雪蕊传信回来,裴良玉才叫改了马车的行程。
铺子与裴宅隔了两条街,行过一阵后,听见人群的喧闹,雪蕊便拿了幕篱出来,与裴良玉戴上。
幕篱用的是极长的轻纱,半遮半透,不会叫人看清裴良玉的面容装饰,又能让她大致看清外头的情形。
裴良玉被红云两个扶着下了马车,偏头往边上看了看,就瞧见站在雪阁前有些发愣的姜寸寸,而后头也不回的进了铺子。
姜寸寸眼见眼熟的马车一路从眼前行过,停在了隔壁,裴良玉又半点没有往雪阁来的意思,赶忙回去报信。
等齐瑄闻讯而来,赶到裴良玉暂歇的屋子时,裴良玉正靠在大迎枕上眯着眼醒酒。
红云两个行过礼,轻手轻脚的出门,齐瑄也不由放缓了呼吸,好半晌没走过去。
“你若还想再多站一会儿,那就呆着,我是要早些回去的,”裴良玉睁开眼,还带着几分倦意,她身上酒气未消,却让身边的气息都显得更柔和许多,连着方才出口的话,也带了几分娇嗔之感。
“怎么喝了这么多酒,”齐瑄这才走到近前,与她隔着小几坐了,眼睛却只敢往小几上的茶盏上瞧,偶尔才落到裴良玉身上片刻。
“难得聚一聚,大家都玩得高兴,小酌了几杯,哪知道后劲上来,这样难受,”裴良玉见他坐下,也没改姿势,“你今日寻我,是有什么事?”
“是有点事,”齐瑄看她一眼,“怎么方才不往雪阁去?”
“你瞧瞧如今都什么时辰了?等再用过饭,我倒是回去的快,东宫怕是该下钥了吧。”
齐瑄下意识看了一眼角落里的自鸣钟。
“无妨,他们安敢不给孤开门?”
裴良玉轻笑一声:“他们倒是不敢,你倒是瞧瞧明儿御史敢不敢上折子?”
“一年到头,御史有几日不上折子的,”齐瑄虽这么说着,却也不自觉先捡了重要的话来说,“父皇与母后商议后,决定年前就下旨赐婚,婚期暂定在秋里。”
“怎么这么急,”如今离过年,也没多少时候了,再加上婚期,也顶多就是大半年。
“母后还嫌太迟呢,原本春里就有个好日子,”齐瑄偷偷看了裴良玉一眼,轻咳一声,“先前福盈病了,我查出她身边的人不好,给换了许多。又贬了从前跟在惠平身边的白氏。”
“怪道今日肯在雪阁设宴请我,原来是心虚啊,”堂堂太子,东宫没个女主人理事,遇着什么,都只能自己处置,或是往凤仪宫送,皇后可不得着急吗。
裴良玉想起早上出门前汾阳王府传来的消息,不由坐正了些,问,“什么时候的事?”
齐瑄抬了抬眼皮:“昨晚上。”
“那你倒是抓得紧,”裴良玉随口怼了一句,心思却没在这上头。
齐瑄一时有些心虚,他先前记差了日子,还以为裴家宴会还得过几日。等今儿下朝,听姜寸寸来回话,才知道里头出了差错,赶忙命人定了雪阁。否则也不会被裴良玉提醒,才想起会耽误回宫的时辰。
“你想什么呢?”
“想你说完了没有,”裴良玉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喝酒误事,脑子都有些转不动。
齐瑄见转,亲手倒了一杯茶推到裴良玉身边:“难受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喝这么多酒。”
裴良玉接过杯子,一口牛饮完,才犹豫着问齐瑄:“你东宫里的人,你都信任吗?”
齐瑄为裴良玉续杯的手一顿,茶水洒在了桌上。
裴良玉下意识将手里的绢帕覆了上去,生怕茶水流下来。
得,看这反应,不用他开口,裴良玉就能猜到结果了,偌大一个东宫,怕没几个人是齐瑄信得过的。
裴良玉也没将事情揭破,只看了一眼绢帕,伸出食指轻轻敲了敲桌子:“赔我一张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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