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车熟路地回了寝居,推开门,却有一瞬的愣怔。
谢衡之没点几盏灯,屋子里半明半暗,只身孤影在桌前吃饭。
桌上都是合谢衡之口味的菜色,他吃得慢条斯理,优雅从容,就是看着胃口不太好的样子。
迎面的暖气从屋子里朝亦泠涌来,消融了她衣衫上的凉意,却凝住了她脸上的神情。
先前在东宫,她只觉寂寥冷清,差点忘了回到谢府也是一样的景象。
听到她进来,谢衡之也未抬过眼,仿佛没听见动静,依旧吃着他的饭。
亦泠在门口呆站了会儿,才小声问道:“府里有番红花吗?”
谢衡之头也没抬。
“问管家,我不清楚。”
亦泠:“……”
就知道主动跟他说话也是自讨没趣。
亦泠转头便要去找管家。
巧的是管家正好从库房里搜罗出上好的金创药要拿来给谢衡之用,刚到了门口,见亦泠也在,连忙给她行礼。
“你来得正好。”
亦泠沉着脸问他,“府里有番红花吗?”
符瑞如实说道:“有的。”
亦泠:“有多少?”
符瑞:“……夫人您要多少?”
不愧是谢府。
亦泠深吸一口气,声音也变得温和许多。
“太子妃娘娘今日病着,需要以番红花入食。你派人送去东宫,至于给多少,你看着办,别让人家觉得我们寒酸就行。”
管家说好,这就要去办,亦泠又叫住他。
“天气冷了,娘娘心情难免郁悒,总是胃呆停食,你瞧瞧还有什么好东西可以给娘娘送去的。”
“我再想想还有什么……”
“哦对,仁安堂的附子理中丸名气很大,你派人去买一些,一并送去东宫。”
在她殷殷嘱咐的时候,谢衡之扭头望了过来。
倒是挺会关心人。
管家听了亦泠许多安排,转头就要去办,走了两步才想起自己是为什么过来的。
不过女主人就在他面前,也没必要再进去打扰谢衡之。
他便把金创药直接递给了亦泠:“夫人,这是给大人用的金创药。”
金创药。
听到这三个字,亦泠声若蚊蝇地“哦”了声,小小的瓶子在她掌心里似乎有点烫。
她没转身,只是扭头偷偷觑着谢衡之。
见他已经放下了筷子,正在漱口,心知这是说话的好时机。
等她拿着金创药磨磨蹭蹭走过去,刚要开口,谢衡之却放下杯子起身走了。
亦泠:“……”
-
泡了一回汤泉回来,亦泠的身子肉眼可见好多了。
只是上京却越发冷了。
今日大雪,上京家家户户的锅里都温着红薯粥,以滋补身体,颐性养元。
江州的习俗则是将红枣蒸熟去核,和面粉、红糖一起捣得又软又烂,再蒸透一遍,做成红枣糕。
红枣糕的甜度取决于红糖放了多少,曹嬷嬷拿不准谢衡之的口味,特意来问亦泠。
“大人平日里似乎不太吃甜食,老奴便不放红糖了可好?总归枣子里也是有甜味的。”
亦泠却不耐烦地说:“不爱吃甜食便不给他准备了,何必事事迁就他。”
曹嬷嬷噎了下,默默走开。
自水泽峰回来这几日,谢衡之依然早出晚归忙前忙后,空闲下来也留在府里看书写字,偶尔关心关心亦泠的病情。
又因锦葵捡了一只活泼的小狸猫回来,林枫院还显得热闹几分。
一切看似正常,但近身伺候的人都看出来了,谢衡之和亦泠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浮动着一股淡漠的疏离。
这种状态让亦泠很是心烦意乱。
至于么?
不就是受了点儿轻伤,怎么还矫情上了。
怎么不想想自己当初在庆阳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呢?
亦泠越想越不舒坦,只得让锦葵把小狸猫抱来给她揉揉。
“没找着呢!”锦葵说,“不知道又跑去哪里玩了,奴婢都找一上午了。”
怪不得让曹嬷嬷一个人忙前忙后,合着一整个上午都去找猫了。
亦泠睨了她一眼,款款站起来。
“左右闲来无事,我和你一起去找吧。”
主仆二人便领上几个婢女小厮,在所有小狸猫可能藏匿的地方找了起来。
一时间,整个谢府“喵喵”声四起。
亦泠和锦葵弓腰寻至后院时,没注意着四周情况,只顾着看地面角落里可有露出猫尾巴。
忽然间,不远处响起男子的呵斥声,紧接着便有拳脚踢打和短兵相接的动静。
亦泠和锦葵两个胆子小的差点儿没吓得蹦起来,两个人互相挽着连连退了好几步,才在慌乱中看清情况——
后院角门处,一个灰头土脸的男子被谢府几个护卫摁在地上,看样子来者不善。
“怎么回事?”
惊吓平定后,亦泠才开口问道。
那几个护卫也没注意到亦泠竟然在此处,连忙说道:“夫人,我们最近察觉此人总是在角门处鬼鬼祟祟,所以今日特意在此守株待兔,果然又见他出现了。”
亦泠闻言朝那男子看去,衣着普通不显眼,长相确实也有些贼眉鼠眼的。
不过普通盗贼哪儿敢打谢府的主意?
这人背后定有什么阴谋诡计。
思及此,亦泠刚平复下来的心境又忐忑了起来,顿感不安。
“快押去好好审问,也让人去宫里告知大人一声。”
吩咐下去后,亦泠猫也不找了,赶紧带着锦葵回了林枫院。
不一会儿管家亲自来了一趟,告知亦泠那贼人已经关在了柴房。虽还没让他吐出什么话来,但几个护卫严加看管,定不会让他兴起什么风浪。
亦泠点点头,又问:“派人去知会大人了吗?”
管家本想说这些年在谢府抓的暗探没有十个也有八个,犯不着特意告诉谢衡之一声,待他夜里回来处置便罢了。
但人家女主人既然这么说了,管家自然也只能从命,派了个人去宫里告知谢衡之意思意思。
不料午后,谢衡之竟然回来了。
亦泠心里的担忧都因他的归来顿时烟消云散。
不等他卸下御寒的大氅,亦泠便上前说道:“今日护卫在角门处抓了一个心怀不轨的贼人!”
谢衡之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知道。”
“此人看着普普通通,却能与护卫们交手几个回合,想来不是普通人。”
亦泠说,“你快些去审问审问,以免酿成大祸。”
“先关押着,过几日再审吧。”
谢衡之轻轻丢下一句,随即便有一个婢女进寝居来收拾他的衣物。
亦泠愣怔地看着婢女收拾了几套换洗衣物出来,一时有些懵。
他这是做什么?
似是感觉到了亦泠的疑惑,谢衡之这才转头道:“我要外出一段时间,你伤病未好,注意休养。”
原来他是为此事才特意回了谢府。
亦泠眨了眨眼,问道:“一段时间是多久?”
“短则两三日,长则四五日。”
谢衡之说完的同时,婢女也将衣物收拾好了。
他外出公干向来以轻便为主,何况这回只是短途舟车,更无需累赘。
谁知亦泠的反应却极大,似还有些惊恐。
“当、当日不能回吗?”
“圣上要为黄菉大斋言功设醮,我要前往大罗山巡查罗天大醮的筹备,当日自然不能回。”
因圣上信奉神明,每年的罗天大醮在当朝是最重要的盛事。
这个亦泠心知肚明,是以听到谢衡之这么说,她的心都凉了半截。
“一定要你去吗?”虽知道是白问,亦泠还是挣扎了一番,“就不能派别人去吗?”
果然,谢衡之不需开口,以眼神就能回答亦泠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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