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竟折腾了快一夜。
风向朝西, 估么过不了多久这场雨就会过去,李庭霄转回将熄的火堆旁,再往里填树枝。
突听白知饮说:“上回在暮霜原,殿下也是像今日这样救的我……”
李庭霄丢进手里最后一根枯枝, 冷眼看他。
白知饮撩起眼皮, 轻声说:“我只是想救殿下而已。”
那目光平静无波, 可不知是不是错觉, 李庭霄却在其中看出满满的委屈来, 好似在控诉他狗咬吕洞宾。
他叹了口气:“这么说,本王还得好好谢你!”
最后几个字, 说出来恶狠狠的。
地上的衣裳干得差不多,皱巴巴的,又干又硬还沾着土,李庭霄不嫌弃地一件件穿回去,最后手里捏着不离身的玄色龙纹长袍,看看白知饮身上还洇着大片水痕的衣服,直接手腕一抖披在他身上。
正打瞌睡的白知饮被惊醒,愣愣看他。
洞中能烧的都烧了,地上只剩几块忽明忽暗的余烬,眼看撑不了多久。
“去外面吧,雨差不多该停了。”
李庭霄自顾自朝外走,头也不回,看起来还没消气,白知饮垂着头,紧紧捏住玄色长袍的两侧衣襟,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雨的确停了,破晓前的至暗时刻,天地万物都只是灰蒙蒙的轮廓。
延绵的山,浓稠的雾瘴,远处滔滔的水声,迷失在这样的山中,白知饮感到深深的窒息和绝望。
他下意识看向李庭霄,却发现他紧盯着一个方向,弯起食指放进口中,打了个嘹亮悠长的呼哨。
哨声在凝固的雾气里层层荡开,几乎传到山的另一侧才听到回音。
白知饮一怔,难道……
果然听到对面传来相同的哨声,连响三次。
李庭霄抻了抻皱巴巴的袖子,往大石头上一靠,随手从旁边的灌木上撸了两片叶子拿在手里把玩,胸有成竹地说:“等着吧!”
白知饮想不通:“对面的人是来寻殿下的?”
李庭霄好笑地看他,“不然呢?”
“可是……”瞥见他带笑的眸子,白知饮便不再问了,觉得自己大概摔坏了脑子。
每隔大约半刻钟,李庭霄就吹一声哨,对面无一例外都会回应,他们的哨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渐渐地,浓雾将散未散时,林中有人影晃动。
对方显然看到了他们,高声叫道:“殿下!”
瓮声瓮气,是刁疆,身后还跟着几名穿着民夫短打的亲卫。
他急匆匆跑上前,满头是汗:“殿下,嗨呀!眼睁睁看着殿下游岔了道,急的我们……”
白知饮愣了半晌,震撼莫名。
游……岔了道?
……游?
刁疆的眼睛瞥过穿着玄色龙纹长袍、傻呆呆站在原地的白知饮,眼珠子差点瞪出来:“阿宴?殿下不是说不带他吗?”
被当场戳破总归尴尬,李庭霄瞪了刁疆一眼,刁疆立马打住:“殿下,没事吧?我们顺着河道找,觉得方向差不多,还真没走错!”
李庭霄摆手:“有多远?”
刁疆指向来时的路:“约么两个时辰,本来牵了匹马来接殿下,可那畜牲半路滑下山,腿摔断了!”
李庭霄瞥向白知饮,吩咐刁疆:“你们轮着背阿宴,他撞到头了。”
“好嘞!阿宴这脸色可真是不好看,煞白煞白的,八成是头撞坏了!”刁疆二话不说蹲到白知饮面前,“上来!哥哥背你!”
白知饮无语,哀怨地回头看了李庭霄一眼。
我脸发白是因为头撞坏了吗?
但,现成的劳力,不使白不使,白知饮不客气地爬上去,可却没使唤李庭霄时那般局促。
太阳升起,浓雾散尽,他这才知道自己昨夜爬了多高的山。
江南江北交界处多丘陵,千万年才化作这雄浑的层峦叠嶂,放眼一望,除了山还是山,置身其中只觉得无比渺小。
一行人一路下行,竟到辗转了水边。
此番大灾,金泥河被拓宽了两倍不止,河道两侧的山被冲出深深沟壑,变成了陡峭悬崖,崖边的土拖着植被根系仍在不断坍塌下沉,落入洪流中被冲往下游。
白知饮自刁疆背后探头,憋了一肚子话问不出,前方看似绝路,但他们还在向前走。
搭在刁疆肩头的手下意识收紧,刁疆察觉到了,回头嘿嘿一笑:“慌什么,担心哥哥把你丢水里不成?”
等到了崖边,白知饮终于看见了“路”。
一块灰白巨石严严实实堵在通往左侧的支流上,底部只有很小的缝隙能过水,是以,他们踩上巨石时,左边是和平时差不多的平静水面,而右边是滔滔不绝的金泥河,堪称奇景。
脚下的巨石丈许宽,表面十分光滑,有人工雕凿的痕迹,每一条纹路都线条柔和,渐渐地,白知饮看出了端倪。
这是……菩萨?
没错,莲座,宝衣,垂肩耳,天冠,跟皇寺中见过的那尊镀金的一模一样!
这是一尊躺在河道上的菩萨像!
他震惊地看向并排行走的李庭霄,就见他微微一笑,双手合十朝脚下的菩萨头拜了拜:“菩萨舍身救世,恩泽苍生,今日本王从法相上踏过,来日必加倍还香火!”
不信佛的潘皋人不懂,还香火就可以随便在神像身上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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