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皇上别看才二十几岁,什么样的事没经历过。后宫虽然没有佳丽三千,环肥燕瘦也都看过尝过了,最烦这种无理取闹的。
若二姑娘是宠妃,有事没事撒撒娇,皇上或许还能容忍。
皇后也这样搞,像话吗?
梁九功在自己陈旧的记忆里扒拉了两下,还真找到一个参照物,那就是先帝的元后。
因奢侈善妒,骄纵任性被废黜。
皇后疼爱太子没错,可皇后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在指责皇上吗?
别人不知道,梁九功还不知道吗,仁孝皇后薨逝后,皇上为了兑现当初的承诺,暗中运作了三年,最后不惜与太皇太后撕破脸,也要立二姑娘为皇后。
就算皇后再疼爱太子,也不能说不生嫡子的话,更不能抬手打皇上的龙脸。
想到这里,抬眼见皇上举起了手,梁九功下意识闭上眼。这一巴掌抽下去,往日所有的情意怕是全没了。
之前他就怀疑,皇上对二姑娘到底是真爱,还是某种对承诺的偏执。或是因为太皇太后迟迟不肯退到幕后,企图摆布皇上,皇上因此做出的某种反抗。
如今昔年的承诺已然兑现,太皇太后也终于在上一次的巅峰对决中落败,天下完全在皇上的掌握之中。
相应地,二姑娘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
梁九功都脑补到帝后决裂这一桥段,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听见抽耳光的声音。抬眸却见皇上拍了拍皇后的肩膀,继而轻轻揽住。
梁九功:“……”
梁九功还想继续往下看,却收到了皇上的眼刀。他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放眼四顾,这才发现,屋里服侍的早走光了。
只剩他一个杵在这里发光发热。
再杵下去,皇后的好日子还在,他的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于是慌着退下,临出门还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御前失仪。
还没来得及关好门,就听皇上温声哄起了皇后:“你是皇后,嫡子还是要生的,不许说气话。你心疼太子,朕何尝不心疼,嫡子嘛……晚点生也是一样的。”
皇后嘤嘤嘤:“前一天臣妾还是女官,翌日就成了皇后,臣妾接旨的时候人都是懵的。”
“不怕,不怕,朕在呢。有什么不会的,尽管来问朕。”听声音就知道,可把皇上心疼坏了。
皇上心疼,皇后倒像是清醒过来:“刚才臣妾心乱之下说错了话,万一传到太后和太皇太后耳中,可就不好了。”
皇上果然大包大揽:“怕什么,到时候朕给你做主。”
梁九功:好吧,俩人都没变。
过了午膳的时辰,太子都没回来,估计是被名人故事给迷住了,正好留出时间给郝如月说事。
太子被闲言碎语影响的事,皇上根本不在意。还对郝如月说,如果太子连这点风雨都经受不起,以后也别指望能有什么大作为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用管。
皇上虽然十岁丧母,可亲生母亲到底陪伴了他十年。太子生下来仁孝皇后就薨了,心思更加敏感,安全感也比一般的孩子差些。
男人到底不如女人心细,皇上无法感同身受,觉得是她小题大做了,不愿意管。
郝如月并没勉强。
她现在已经是皇后了,皇上不愿管也好,无暇管也好,她都可以自己来管。
毕竟后宫是皇后的地盘。
抛开这个话题,郝如月问起了皇后册封典礼的事,皇上果然很感兴趣:“典礼和婚礼朕打算分开办,你说典礼在前好,还是婚礼在前好?”
好嘛,上来就是送命题。
郝如月觑着皇上的表情,决定让原主继续附身:“当然是婚礼在前。之前臣妾说的是气话,也不是气话,臣妾这么多年所思所想不过是嫁给皇上这个人。”
郝如月相信原主就是这样的,她爱的是皇上这个人,而非皇后之位。
正因为被自己深爱的男人背叛,她才会选择以那样激烈的方式反抗。反抗无果一下子就变得心灰意冷,最后玉殒香消。
可原主是这样想的,皇上却不是那么好骗的:“若你为的只是朕这个人,当初为何不求了朕给你一个名分?”
男人不如女人心细,却比女人自信多了。
穿越前,郝如月是做销售的,什么样的普信男没见过。这会儿听康熙说出如此自信满满的话来,半点不觉得稀奇。
毕竟人家是皇帝,有骄傲的资本。
郝如月很想告诉千古一帝,他爱的姑娘早被他逼死了,自己是穿来的,对他其实没什么感情。
至于为什么不要名分,不过是她对自己的要求高,不肯给人做妾罢了。
如果不是为了太子,和赫舍里家长房,她对皇后之位也不是很感兴趣。
当然这些理由目前都是不能宣之于口的,郝如月几乎在瞬间想好了说辞:“还是为了太子。”
说着抬眸看向皇上,用原主的眼睛,含情脉脉:“臣妾从前得罪过钮祜禄家,若僖贵妃上位,恐怕会对太子不利。臣妾所思所想都是皇上这个人,却又不得不顾着太子。”
皇上吃了她亲手布的菜,郝如月知道这道送命题算是糊弄过去了。
“朕也是这个想法。”皇上说完便不言语了,专心用膳。
午膳用完,茶水上桌,皇上才又开口:“朕让钦天监算过了,九月就有一个好日子,宜嫁娶。”
还真着急呢,郝如月笑道:“皇上忘了,九月太子和大阿哥该种痘了。”
也是钦天监算的。
郝如月问过太医院,秋高气爽正是种痘最好的时间。
在这个时代,种痘技术才刚刚起步,分为旱苗法和水苗法两种。太医院经过人体实验,更推荐给太子和大阿哥使用水苗法。
不管使用哪种方法,被接种者都要经过种痘、发热和出疹的过程,退热之后还要将养几日才能获得免疫。
前前后后加起来至少需要大半个月的时间,还不算种痘成功之后的护理。
“种痘不急,明年春天也是一样的。”皇上早想到了这一点。
郝如月亲自给皇上倒茶:“太医说种痘的最佳年龄是一到四岁。太子明年四岁还可,大阿哥可都六岁了。皇上也说,臣妾如今是皇后了,是所有皇子的嫡额娘。臣妾宁愿自己受点委屈,也不能委屈了孩子们。”
因为康熙皇帝极为重视,清朝的种痘技术领先了欧洲一个世纪,可种痘还是有风险的。
哪怕荣宪公主和裕亲王的嫡长子全都种痘成功,郝如月也希望太子和大阿哥能在最佳年龄,在最佳的种痘时间,完成种痘。
将风险降到最低。
冬春容易感染时疫,还是秋天更合适些。
可皇上这样说也有自己的道理:“太皇太后病了,太后最近身子也不是很好,无法摄六宫事。”
从前宫里没有皇后,贵妃位份最高,协理是无妨的。如今宫里已有皇后,理应早些把典礼办了,承担起统御六宫之责。
另外这三年间,后宫很多人的位份都该晋一晋了。还有三年一次的大选也该提上日程,更好地平衡后宫和前朝。
这便是郝如月要跟皇上商议的第二件事了:“册立圣旨已下,有没有典礼,臣妾都是皇后了。摄六宫事本就是皇后分内,皇上就放心交给臣妾吧。”
“这样一来,就要委屈你了。”皇上觉得可行,却很心疼,抬手拍了拍郝如月的手背。
毕竟从十四岁开始她就心心念念地等着自己,为此受尽世人嘲讽,在盛心庵一住就是好几年。
几次人差点就没了。
如今他终于摆脱所有桎梏,手握天下,恨不得把所有好的都给她。
南边战事打得胶着,国库告急,他无奈停了自己陵寝的修建,却自掏腰包在后宫大兴土木,修葺坤宁宫。
他说是修葺,内阁和御史根本不买账。劝他的奏折上明明白白写着“重建”二字,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变着法儿地给他讲故事。
讲完先帝的故事,讲唐玄宗的故事。要不是他烦了,把一个将他比作隋炀帝的御史削成白板,估计故事能一路讲到商纣王的摘星楼。
可他到底不是先帝,不是唐玄宗,也不是商纣王,他习惯在做事之前权衡利弊。
也正是这个习惯,让他做了很多正确的决定,却又一次亏欠了她。
郝如月一心都铺在太子身上,并不得觉得受了委屈:“臣妾今生能嫁给皇上,与皇上生同衾死同穴,已然知足。”
恰在此时,殿顶滚过一道惊雷,吓得郝如月差点掉了茶盏。
郝如月有原主护体,并不担心自己扯谎被雷劈,却不可避免地将惊雷算在了康熙头上。
他克妻。
尽管钦天监再三保证,她命硬,很硬很硬,与皇上十分般配,郝如月高高悬起的心也只放下一半。
肉麻话老天爷都听不下去了,郝如月赶紧转换话题,又说起了大婚吉服之事:“臣妾当真不知,皇上从前就为臣妾做过皇后的大婚吉服。”
康熙为原主做的,比郝如月想象中的多些。
皇上闻言笑容苦涩:“听说你现在穿也很合身。”
郝如月笑着点头:“如量身定做。”
皇上改拍为握,轻轻握住了郝如月的手:“都过去了。”
郝如月摇头,顶着天雷滚滚说:“皇上对臣妾的情意,在臣妾心里永远也过不去。皇上,臣妾就想穿着那两套吉服嫁给皇上,请皇上允准。”
也对,那不是两套旧衣,而是他对她这么多年的情意,皇上都被自己感动了:“都依你。”
郝如月在心里的记事本上又消掉了一个日程,今天属于皇后的待办工作还剩最后一项:“臣妾听说皇上有意大封六宫,已经让贵妃和惠嫔她们起草章程了?”
皇上莞尔:“这事不急,等办完皇后的册封典礼再说吧。”
今年九月太子和大阿哥要种痘,她、贵妃和惠嫔有的要忙。
她这个皇后还没册封,昭告天下,仅凭一张圣旨就统御六宫,说到底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看皇上的意思,皇后的册封典礼不会拖到明年,按宫里办喜事的惯例,应该会在颁金节前后。
过了颁金节就离年关不远了,各地的贡品陆续该到了,宫里又要忙起来。
过年更不必说,又是祭天又是祭祖,还要办宫宴,迎来送往,正是最忙的时候。
直到明年的二月二龙抬头,才算过完了这个年。
大封之事急也急不得。
但贵妃和惠嫔她们找过来,不光是因为太后病了,没办法主持事务,还因为皇上让她们拟一个大封的章程出来,却连个思路都没给。
所知不过是皇上钦定的后宫编制,即一皇后,一皇贵妃,两贵妃,四妃六嫔,贵人及以下没有固定编制,人数不限。
至于这回大封六宫要如何封,封谁不封谁,全都不清楚。
连嫔以上的一宫主位有几个也不知道,章程写出来只能是本流水账,按照之前的旧例罗列流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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