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皇上过来用晚膳,她陪皇上喝酒,太子就提出抗议,说他也想用酒杯敬皇上。皇上命人取甜酒,郝如月没让,只给太子倒些牛乳,以乳代酒,太子还有些不乐意。
这回用些果子露,很像果酒,应该能糊弄过去。
可太子的乳牙还没长齐,需要控制糖的摄入,免得到时候牙疼。
太子听说汗阿玛要来用晚膳,庆祝他背熟了三百千,立刻高兴得跳了起来,扯着郝如月的袖子问:“小姨小姨我能喝酒吗?”
果然还没忘,幸亏她早有准备:“只能喝点果酒。”
太子惊喜地“啊”了一声,又想起什么似的:“小姨小姨,我想背诗。”
松佳嬷嬷笑呵呵给出建议:“三百千背完了,背两首御诗也是好的。”讨皇上喜欢。
郝如月以手扶额:“还是算了,咱们背《诗经》吧。”
四五书经早晚要背,逃不掉,还是不要在御诗上浪费时间了。
康熙到的时候没让人通传,走进去就听见太子奶声奶气地在背:“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知道他今日会来,故意教太子背这样的情诗,康熙莞尔:“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看来这几个月对她的冷淡,怕是吓着她了。又想起那糟心的避子汤,康熙决定今夜宁可不睡,也要当面问问清楚。
见皇上走进来,郝如月忙要下炕行礼,被皇上按住:“不用,你教太子背书吧。”
太子站起来,扑到皇上怀中,献宝似的:“汗阿玛,最后一句我会背,我会背。”
康熙抱起他,坐在炕上:“那咱们一人说一句好不好?”
于是父子俩玩起了诗歌接龙的游戏。郝如月下炕伺候皇上脱靴,康熙盘腿上炕时看她一眼,正好背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太子嗷嗷叫:“汗阿玛耍赖,这句到我背了!”
康熙大笑,让太子背过才吩咐摆膳。
等御膳端上桌,他就有点笑不出来了。满桌子全是他点的菜,一盘不多,一盘不少,御酒也是,连年份都没变。
康熙盯着郝如月给他倒酒:“这些菜都是朕爱吃的,你吃得惯吗?”
郝如月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臣都行。”
康熙不等她敬,自己先喝下一口:“不可能都行。朕爱吃鱼,你就不爱吃。你懒,嫌鱼有刺。”
郝如月抬眸看过去:“这是今日皇上第二次说臣懒了。”
康熙用酒杯碰了她的杯子一下,又自己喝了:“每回朕过来,菜是朕点的,酒也是朕点的。你点都懒得点一下,是懒呢,还是根本不上心呢?”
说完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这又是抽的什么风?皇上去哪儿都自带干粮酒水,很少吃妃嫔宫里的饭菜。表面看是给别人省钱,实际上还不是只吃自己爱吃的。
便是皇上陪太后用膳,御膳房送的都是皇上爱吃的饭菜,太后都不另点,她何苦当这个出头鸟。
郝如月的口腹欲并不重,对皇上也确实不够用心,可此情此景打死也不能认啊,于是拿眼看太子。
太子秒懂,弯起眉眼:“汗阿玛,小姨给我点了点心和果酒,都是我喜欢的。”
太子真懂事,可惜把话说得太满,郝如月吩咐上点心和果子露。
当太子看见小姨说的点心其实是山楂糕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都有些狰狞了。
能把刚才说的后半句撤回吗。
康熙一看太子的表情,就知道他给小姨打掩护,反被小姨坑了,就老神在在地盯着太子,看他下一步的动作。
太子在饮食上随他,喜欢吃肉,不爱吃菜,更不爱吃水果。
非要选一样水果来吃的话,那就是甜甜的柑橘了,像山楂这种酸掉牙的东西,有多远扔多远。
如月对自己不上心,两只眼睛全都盯在太子身上,每天变着花样喂他吃水果蔬菜。
什么菜汁和面捏的小馄饨,什么小青菜碎煮的肉糜粥,连点心里都夹着水果,还有各种水果做的糖葫芦。太子一吃一个不吱声,脸上表情丰富,跟开盲盒似的,够康熙笑上三天。
每回政事烦心,他就专挑太子吃水果的时候过去,也不吃,就看着,竟是十分解颐。
太子还不到三岁,肉吃多了容易积食,尤其是晚上。
康熙猜今日晚膳桌上的节目必然精彩,只是没想到如月这般凶残,直接上王炸山楂糕。
看太子吃过几回山楂糕,康熙很有心得,山楂糕甜不甜要看颜色。颜色越浅越鲜亮越甜,越深越酸。
望着膳桌上那一盘深红色、外表毫无光泽感的山楂糕,康熙嘴里直冒酸水。收起看热闹的心情,无比同情地看了一眼吓傻的太子,对郝如月说:“你不想点菜就不点,何必点这劳什子来吓人。”
太子立刻感受到了滔天的父爱,汗阿玛这回终于不抱着手臂看热闹,终于肯为他发声了!
快把这盘恐怖的山楂糕拿走,他还没吃肉肉呢!
太子可怜巴巴地看向郝如月,郝如月却在看康熙:“臣不点菜,皇上说臣惫懒,臣点了,皇上又说臣点的吓人。当真是君恩反复,伴君如伴虎啊。”
眼看小姨板起脸,汗阿玛也板起脸,太子眼泪汪汪:“汗阿玛,小姨,别生气,保成……保成爱吃。”
说着便要伸手去拿,结果被小姨拦住,就见小姨重新挂起笑容,对汗阿玛说:“这盘山楂糕不是太子的,是臣专门点给皇上的。”
康熙严肃的表情差点裂开。往常太子闹着不吃菜果的时候,他们便会假装拌嘴,太子最怕他们拌嘴,就给什么吃什么了。
今天接着演啊,太子都投降了,盟友怎么还能反水:“朕不爱吃山楂糕。”
太子眨巴眨巴大眼睛,看看小姨,又看汗阿玛,就学着汗阿玛往日的语气说:“汗阿玛不乖,山楂消食,小姨都是为了你好。”
康熙:“……”
说话间,另一盘明显颜色更浅,更鲜亮的山楂糕端上桌,郝如月将那一盘推到太子面前:“汗阿玛不乖,保成乖,好不好?”
太子:其实他也不是很乖。
于是仰头看皇上,眼巴巴等着汗阿玛给他发声。却见汗阿玛笑起来,对他说:“今日晚了,吃肉不好克化,咱们一人一盘都吃光,好不好?”
太子:其实也不是很好。
自知逃不出山楂糕的魔爪,太子只得说好。
大约有了山楂糕做对比,一向挑食的太子破天荒什么都吃,吃什么都香。喝笋丝鸡汤的时候,还吃了几口嫩笋。
见太子吃得香甜,皇上的胃口也比平时好些,米饭都多用了一碗。
郝如月含笑在旁边看着,一边吃一边给皇上倒酒,给太子添果子露。原本还担心少蜜少糖的果子露太子会抵触,结果看他歪歪扭扭给皇上敬酒,小大人似的跟皇上推杯换盏,半壶果子露喝下去,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饭菜都是皇上点的,肉菜多素菜少。可能吃得有些腻,最后用山楂糕的时候父子俩你一口我一口,倒也没费什么力气。
用完晚膳,皇上抱着太子歪在炕上,又开始玩诗歌接龙的游戏。玩着玩着太子打起了呵欠,郝如月吩咐人进来伺候太子梳洗。
太子梳洗完,奶声奶气地问郝如月:“小姨小姨,你今夜陪保成睡,还是陪汗阿玛睡?”
郝如月:孩子,你这话有很大的歧义啊!
郝如月看皇上,皇上也不管,只拢着手臂看热闹,似乎在报刚刚的山楂糕之仇。
当着一屋子服侍的,郝如月脸皮再厚也红了一个彻底:“保成乖,今晚和乳母睡。”
太子懂事地点点头,被乳母抱到里间去了。
太子睡东暖阁,若皇上留宿,郝如月便会去西暖阁侍寝。
用晚膳的时候净顾着给父子俩倒酒添水了,郝如月自己都没怎么喝。第一次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侍寝,她还有些放不开。
“怎么不出声了?嗯?”皇上大动两下,垂眼问她。
郝如月将脸转到一边:“保成才睡下,两边离得近,让他听到不好。”
皇上低头跟她咬耳朵:“从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郝如月难耐地将人推开:“皇上快些,臣乏了。”
皇上哼笑:“是了,是朕慢了,合该快些。”
梁九功和松佳嬷嬷守在外头,没听见屋里的动静,起初还有些担心。梁九功怕皇上扫兴,回乾清宫跟着吃挂落,松佳嬷嬷怕郝如月没喝酒,放不开,惹皇上不喜。
这会儿听见动静,却是老脸一热。彼此对视之后,齐齐躲了。
一晚上叫了三回热水,皇上抱着小美人仍是意犹未尽。忽然想起今日的来意,这才暂且将欲念搁下。
既然是侍寝,该走的流程还得走。皇上若去别的妃嫔处留宿,或者在乾清宫召幸,到了规定时间,司寝太监都会在外间提醒皇上一声。
只有慈仁宫后殿是个例外。
赫舍里女官以女官之身侍寝,没有规定时间。
司寝太监倒是没人敢自作主张,趴门缝提醒皇上,时间到了。总是等皇上尽兴,里间没有了臊人的动静,才敢象征性地问皇上一句留不留。
在时间上他们可以放水,事关龙裔,还是要格外谨慎的。
不过每回问,皇上都说留,原以为这回也不会有例外,结果问了两遍都没动静。
因为这时候,皇上也在问郝如月:“你侍寝半年多了,为何肚子还没有动静?”
郝如月打了个呵欠,想要挣脱男人的怀抱,滚回自己被窝,结果滚到一半又被捞回来问话。
于是敷衍道:“怀孩子这种事,要等缘分,可能缘分还没到吧。”
这话他年前就问过,她便是这样答的,一个字都没改。康熙将人抱紧,嘴上却说着狠话:“当真是这样吗?欺君可是死罪!”
郝如月被勒醒,心中警铃大作,千古一帝不好糊弄,他这样问多半是查出了什么。
可自己偷吃的避子药,都是从药膳空间得来,并不曾假手他人,也不会留下什么药渣当把柄。完全神不知鬼不觉,又能查出什么?
康熙皇帝再不好糊弄,他也是人,不是神啊。
想着郝如月定下心,不好糊弄也得糊弄。要是让皇上知道他辛苦耕耘的成果被自己给扼杀了,保不齐会当场勒死她。
在后宫,皇上是天,妃嫔们就像花,天降雨露,花被雨露滋润,结出果实,天经地义。
平时花儿们争奇斗艳,只为多承一点雨露,还没听说哪朵花敢糟蹋皇上的雨露,不想给皇上生孩子的。
便是因身材丰腴,逐渐失宠的惠嫔,春天来了,嘴里都嚷嚷着要节食。
说是怕夏天衣裳薄,肉太多穿着不好看,其实还是有迎合皇上喜好的意思。
还有贵妃,骨子里骄傲并不肯低头争宠,可皇上每回过去,脸上也能多些笑容。
荣嫔就更不用说了,生孩子狂魔,不是在怀孕,就是在怀孕的路上,每天吃的坐胎药,比饭还多。
后宫生存之道,生下皇子才算终身有靠,郝如月不是不知道。这样的话,松佳嬷嬷说过,荣嫔说过,就连太后都曾经暗示过她。
她自己也二十几岁了,年纪不算小,怀孕生孩子比十几岁的小姑娘安全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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