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嫔磕起瓜子:“听说郭常在才回宫就带着两盆盛开的十八学士去慈宁宫请安了。”
惠嫔睁大眼睛:“十八学士那种茶花很难养活,便是养活了,也极难开花。两盆盛开的十八学士,看来郭常在擅长侍弄花草是真的。”
果然两盆盛开的山茶花惊艳到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请皇上过来赏花,当面夸奖了郭常在。
皇上问郭常在想要什么赏赐,郭常在含情脉脉地看着皇上,说自己什么都不想要。皇上也夸了她两句,就当真什么都没给。
这些是荣嫔告诉郝如月的,说完三人磕着瓜子笑成一团,这样的做派确实很皇上。
皇上想要赏谁,根本不会问对方想要什么,皇上觉得该赏的自然就赏了。
这回明显是为了应付太皇太后,才随口问一句,郭常在自己都不想要,皇上就随了她的意思。
笑过之后,惠嫔按了按眼角说:“如此看来,郭常在还算了解皇上。若她当真说要什么,逼着皇上赏了,等离开慈宁宫,便有她的苦头吃了。”
奈何惠嫔还是高看了郭常在。
话说郭常在回到翊坤宫便开始沐浴焚香,别的不说,光澡就泡了一个时辰,差点晕过去才让人把她从浴桶里捞出来。
为了让腰身更纤细,小腹更平坦,晚膳都没用。只喝了一碗参汤吊着精神,便坐在床上等着乾清宫的人上门。
一直等到三更天,乾清宫的灯烛都灭了,也没有等到皇上召幸,当场就晕了过去。
翌日还要早起去承乾宫给皇贵妃请安,郭常在起床时怨气比鬼都大,狗路过都恨不得抽上一巴掌。
才走到内宫门,便看见前面煊煊赫赫的一群人,恍惚一瞬才想起自己似乎有了邻居,于是快步追了上去。
追上也不与人说话,就带着自己的人,挤开了前头的人,当先走出了西六宫的内宫门。
德贵人乌雅氏早料到会有这一日,莫名其妙被挤到也没理会,反而是没有被波及的定常在万琉哈氏冷哼:“不就是找到了新靠山,瞧把她轻狂的。”
旁边有宫女应声:“见了贵人也不行礼,等会儿看皇贵妃怎么说。”
乌雅氏摇摇头:“她昨儿才得了太皇太后和皇上的夸奖,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从正月开始到现在,她都没见过皇上的面,处境还不如郭常在呢,拿什么跟人家争。
争又争不赢,何苦自讨没趣。
谁知到了承乾宫,皇贵妃照例询问郭常在回宫可还住得惯时,郭常在起身,一瘸一拐地给皇贵妃跪下了,当面哭诉乌雅氏和万琉哈氏恃宠而骄,联手欺负她。
“怎么回事?”皇贵妃转头问乌雅氏。
不等乌雅氏回话,郭常在先委屈巴巴地说:“嫔妾奉旨去丰台花房为太皇太后培育山茶花,昨日才带着十八学士回宫献给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和皇上见了都说好。”
抽噎两声又道:“今日嫔妾过来给皇贵妃请安,谁知在经过内宫门时遇到了德贵人和定常在,她们仗着人多,强行将嫔妾挤开,害嫔妾扭伤了脚踝,还请皇贵妃娘娘为嫔妾做主!”
乌雅氏都气懵了,明明她才是被撞的那一个,怎么到了承乾宫事实反转了。
万琉哈氏才张开嘴,就听荣嫔悠悠说:“那郭常在的腿脚还真是麻利,被人冲撞伤了脚踝都能比德贵人和定常在早到。”
惠嫔看了荣嫔一眼,示意她吃瓜就好,没必要把自己搅和进去。
可能八字不合,荣嫔就是看郭常在不顺眼,又轻笑着补了一句:“想来是花房里的劳作最能强健身体。可郭常在到底是宫里的妃嫔,便是有孝心,也不该将自己晒得这样黑,远远看去跟个昆仑奴似的。”
郭常在本就算不得很白,这一趟出去又晒黑了不少,哪怕用香粉遮盖,脸白了,脖子还是黑的,手还是黑的。
这回惠嫔也撑不住笑出了声,她这一笑,底下那些想笑却不敢笑的人也都笑了出来。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郭常在的脸更白了,显得脖子和手更黑了,只恨没有个地缝儿让她钻。
她敢得罪与她同期进宫,位份稍高的乌雅氏,却不敢得罪一宫主位。尤其荣嫔在宫里资历最深,所生的三格格还被皇上封了公主,可见看重。
而且她还听说皇上最近一次踏足后宫,第一站便是钟粹宫。
被荣嫔当众嘲笑,郭常在也只能捏紧了帕子,生生咽下这口恶气,在荣嫔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瞪上几眼。
事实已经很清楚了,不用问也知道是郭常在恶人先告状,可皇贵妃并没追究,只是叮嘱了众人几句,说坤宁宫正在修缮,宫里少不得有外男出入,让妃嫔们外出走动时注意些,然后就散会了。
“郭常在不过是个小小的常在,都敢在皇贵妃面前装神弄鬼,而皇贵妃居然不肯罚她,就轻轻揭过了。”这回不光荣嫔,连惠嫔都有些看不下。
“大约皇贵妃忌惮着太皇太后,才会选择息事宁人的吧。”其实郝如月也不理解。
换做她是皇贵妃,早就重罚,以儆效尤了。
郭常在作恶一回,没有受到惩罚,只消停了几日,便再次与永和宫交恶。
起因是郭常在想吃奶蒸蛋,便拿了银子吩咐人去大膳房做,结果蛋蒸好了,却被永和宫的人错拿了。
住在永和宫的通贵人是生育过的,且位份比郭常在高,按理说郭常在不敢得罪。
再说大膳房人多手杂,经常有拿错的,说清楚赔一份便是了,没什么大不了。
可有了上一回皇贵妃的纵容,再加上慈宁宫里太皇太后最喜欢的那两盆山茶花只能郭常在亲自侍弄,因此得了太皇太后的青眼,郭常在自以为找到了靠山,又怎会把一个小小的贵人瞧在眼中。
偏偏通贵人还在承乾宫跟着荣嫔和惠嫔嘲笑过她,当时笑得好大声,郭常在都记在心里,如今找到机会自然要还回去。
通贵人的孩子还小,出生便有些体弱,一个月里有半个月都在生病。通贵人听说错拿了翊坤宫的奶蒸蛋,便差人送了银子过去给郭常在赔礼,本人并没露面。
谁知郭常在不肯收银子,只说要自己之前那碗奶蒸蛋,可那碗奶蒸蛋已经被小皇子的乳母吃了,如何还得回。
通贵人怕郭常在闹腾,亲自登门赔礼,被郭常在好一番奚落。
“银子也赔了,礼也赔了,怎么又闹到皇贵妃那里去了?”芝麻粒大的一点小事也能捅破了天,郝如月吃瓜都不爱吃郭常在这只烂瓜了。
没滋没味的。
惠嫔也腻歪得很,要不是宫里长日无聊,她都懒得说:“还不是郭常在嘴欠,嘲讽通贵人也就算了,居然还带上了人家的孩子。”
提起这个荣嫔就火大:“通贵人只是个贵人,不值什么,可孩子是皇上的孩子,岂容他人随意褒贬!”
也是巧了,被郭常在嘲讽完,通贵人没啥事,小皇子半夜便发起高热,听说烧到惊厥,把胡院政都给惊动了。
荣嫔之所以火大,是因为通贵人位份低,没有资格养育皇子,皇上有意将通贵人的孩子抱给荣嫔养。
在皇宫只有一宫主位才有资格抚养皇子,公主是不拘的。
若通贵人的孩子如大阿哥一般强健,荣嫔帮着养一养倒也没什么,偏那孩子生来体弱,荣嫔怕担干系,一直拖着没去抱孩子。
这回让郭常在闹出来,不光惊动了胡院政,还惊动了皇上。
皇上召荣嫔去问话,荣嫔只得答应等小皇子烧退了,便将他抱到自己身边抚养。
“那孩子的洗三礼和满月礼你们也都去了。”
说着屏退了屋里服侍的,荣嫔将声音压得极低:“以我的经验来看,很不像个能养大的。如今又发了高热,这要是抱到我身边养没了,罪过可就大了。”
惠嫔知道其中的厉害,十分同情地看向荣嫔:“尽人事听天命,反正咱们问心无愧就是了。”
郝如月也看过那孩子,生得瘦小枯干,哭声很像猫叫,一听就不正常。
因皇后薨逝,太子的洗三礼没办,可太子那时候就能睁着大眼睛到处看了。
而通贵人生的小皇子在洗三礼那日眼睛都没睁开,她们以为是睡着了,后来听说那小皇子从出生就没睁开过眼睛,可见有多虚弱。
好容易养到满月,眼睛是睁开了,小手却不能抓握,肌无力特别明显。
不知道具体病症,郝如月在药膳空间翻了半天,也没找到对症的灵药。
倒是有些补气血的可以用,奈何小皇子太小,身体太弱,郝如月怕虚不受补,便一直在暗中观察。
这会儿听说荣嫔要抱养小皇子,郝如月就给她出主意:“小皇子身体弱,从出生便是通贵人在带,这些皇上都是知道的。娘娘若是怕出事,不如请示皇上,让通贵人随小皇子一起挪到钟粹宫。”
反正钟粹宫只有荣嫔和三格格居住。
荣嫔想过这个办法,只是考虑到三格格还小,也怕小皇子死在钟粹宫不吉利,这才一直拖着没办。
如今箭在弦上,也只能这样了。
更让荣嫔闹心的是,出了这样的事,小皇子遭了罪,通贵人受了累,她跟着吃了瓜落,罪魁郭常在至今逍遥法外。
皇贵妃只将她训斥了一顿,敲打她以后注意自己的言行,罚都没罚便将此事轻轻揭过了。
“即便小皇子高热是巧合,那郭常在小题大做,嘲讽通贵人,诅咒皇子,总是真的吧。”
荣嫔越说越气,恨不得跑到翊坤宫将郭常在抽死:“可郭常在只是被教训一顿,就完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可这事发生在翊坤宫,当时通贵人只带了一个贴身宫女过去,郭常在咬死不认诅咒皇子,皇贵妃也拿她没办法。”不过作为一个母亲,惠嫔相信通贵人不会为了污蔑郭常在去诅咒自己的孩子。
当时那些话通贵人根本说不出口,还是通贵人身边的贴身宫女说的,说完通贵人便捂脸哭了起来。
郝如月也愿意相信通贵人,以通贵人老实厚道的性子,若非郭常在诅咒了她的孩子,她绝对会小事化了,不可能闹到皇贵妃跟前。
两边各执一词,出入很大。如果换做郝如月来处理,她会把两边的证人都送去慎刑司审问,相信不用动刑,便能将真相审出来。
可皇贵妃显然不想将事情闹大,更不想惊动皇上和太皇太后。
毕竟皇上与太皇太后之间好像在暗中较劲儿,不是很和睦。
太皇太后让皇上把郭常在弄回来,皇上答应了,却在接郭常在回宫之前,把郭常在之前的同事拎出来集体升职。
还将两人送去西六宫,给郭常在做邻居。
就好比,自己出了一趟差,还带了专利回来,获得领导认可。结果自己还没升职,转头看见自己从前的下属,忽然成了自己的领导和平级同事,而且办公室都挨着。
搁谁谁不疯。
可疯归疯,谁让你疯找谁去,不敢硬刚领导,拿旁观者撒气,就显得又蠢又毒了。
而皇贵妃作为职业经理人,为了不扩大矛盾,选择大事化小,以后还可能面对更大的麻烦。
“皇上也不管吗?”郝如月有些担忧地问。
毕竟事涉皇子,这一回郭常在敢出言诅咒,下一回还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宫里的小阿哥和小格格都还小,最大的也不过四岁,可经不起什么折腾。便是皇贵妃选择息事宁人,皇上也该宁可信其有才对。
很多时候,郝如月的心态与皇贵妃有些像,不愿意搅进是非。
可但凡沾上孩子的边儿,在郝如月这里,就变成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
而且她觉得在这一点上,皇上应该与她是一致的。
果然惠嫔说:“小皇子发热惊厥,皇上是去了永和宫的,可通贵人遇事只知道哭,又要照顾儿子,又要回答太医的问话,我猜皇上多半不知道。”
荣嫔也说:“郭常在最近很得太皇太后青眼,除了我和惠嫔,根本没人敢招惹她。通贵人不敢在皇上面前说,也是第二日给皇贵妃请安的时候,才求了皇贵妃做主。”
说到这里冷笑一声:“刀子没扎在自己身上,自然不知道疼。咱们这些做额娘的,感同身受,皇贵妃又没生养过,哪里体会得到,只当成了妃嫔之间的吵架拌嘴。”
荣嫔说这话的时候,非常自然地把郝如月划到了已婚已育这边。惠嫔也没听出任何异常,在她心里早把郝如月当成太子的额娘了。郝如月自己也觉得很有道理。
可这到底是郭常在和通贵人之间的纠纷,而且皇贵妃已经处理过,便是郝如月觉得不妥,也轮不到她为通贵人出头。
她只在心里将郭常在的危险等级调到了最高,随时提防。
于是郭常在闹出了第二场风波,再次有惊无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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