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云游回来,何必这么大阵仗?天天都有人云游回来。”
有人压低了声音说:“你不懂。最近这些年,上仙露面少了,好多人起了坏心思,天天说闲话。咱宫主可是现如今全天下最有权威的人,他都对上仙无比尊敬了,难道其他人还敢不跟着他?”
“宫主真是为计深远,师徒情深啊。”
“不一定是师徒情。”
有人两眼冒光:“你也觉得?”
“虽然上修界里偶有异声,可天下百姓里信仰上仙的人多了去了,稳住上仙地地位,也是稳定民心,这样做的好处可多的多。”
那人熄灭了:“冷血。”
“可是刚才散会,他为什么要对我们说这么多话?虽然平时宫主对我们也很好,可从来不会说超过十个字的话。”
“是啊是啊,还叮嘱了好多,我心里暖暖的。而且,宫主一个人布的结界能守护整座山,真的太厉害了!”
有人冷眼旁观:“呵,一群不懂感情的人,你们懂什么。”
“你懂?那你说说?”
那人用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看着旁人,然后毅然决然地,歘的一下从袖子上割下来一小块布。
“孔雀开屏,就这么简单。”
*
“喂,小玉。”
柳闲问:“那两个人的东西,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他承认自己一开始被匣子里的东西吓了一跳,并非是因为样貌有多惊悚,而是因为他竟然料想不到,谢玉折会这样做,还下手如此狠、如此快。
难道他先前因为我,和顾长明反目了?
要是这样,柳闲心中还有些遗憾。虽说他和顾长明之间隔了几条人命,但谢玉折……至少这辈子没有。这几条命柳闲迟早会让顾长明还,可他一直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若他不对顾长明动手,谢玉折能在他身边多待几年,兴许还能学到更多的东西。
“早在四年前,顾宗主突然疯了;两年前,我成为檀宫宫主,他失智发狂与我死斗,落败于我。”
谢玉折风轻云淡地将这段经历一笔带过,但柳闲知道绝不会这么简单。能在上修界站稳脚跟的人,没一个是简单人物,更何况修为已达凡体巅峰的顾长明,他心硬如石,已经到了坚不可摧的地步。
所以他疯了的原因……其实柳闲心里有一个答案。
“而那一位步师祖,我的能力并不及他。那一天你……消散之后,他说他欣赏你,把他的鞭子递给了我,他说他的命依托着天命书,书毁了,他终于只用做个普通人,这是他一直的心愿。”
柳闲并未质疑,只是沉默了。
谢玉折,你这声师祖干脆得一丁点犹豫都没有啊。
他知道这不是假话,步千秋从来不屑于欺骗别人,而谢玉折可能会对他有所隐瞒,但并不会骗他。
可是夫子啊,既然你一直想做个普通人,那从前我同你干的恶事又算什么呢?是你无趣生活的调剂吗?是你对我的“欣赏”吗?
我们的罪孽、你的这半生,就要这样草草结束了吗?你也要像个没事人似的,当个游医,悬壶济世吗?
可惜没人能回答他。
“说到这儿,还有一个问题。”
柳闲盯着谢玉折,一双新生明亮的眼睛眨也不眨:
“我为什么没有死?”
谢玉折作为气运之子,早就半只脚踏入真仙之门,正缺一劫,那场火正好补上,助他更上一层楼。所以即使当柳闲看到自己挖空心思护下来的人和他一同踏入火中的时候,没有担忧,反倒有些贪念那一刻的温存。
可为什么我没有死?
可能是有些心虚,回答时谢玉折眼神躲闪,并没有和他直视,声音还越来越轻:“这几年,我在闲暇的时间,学会了肉白骨的禁术。我找齐了药材,用法术为你准备了一具身体,又在你死后,用引魂幡为你招了魂,引渡至此。”
柳闲的表情有些奇怪。
听他这话的意思就是,这人提前很久就已经给他准备好死掉之后的后路了。
啊?这是什么行为?有备无患吗?也不用这么有备吧?
谢玉折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情,那时候他只觉得好像要疯了。
“那个时候,我四处都找不到你。”他低眉敛目,拾起柳闲的手,让他捧着自己温热的脸颊。
“我害怕啊,柳闲。”
一滴水珠竟然从他的眼眶里掉了出来。
“我怎么都收不到你的消息,一点都没有。我怕你活着,却不肯见我;我更怕你……死了,我们已经诀别。所以我只能不停地找你,可我找不到,我每天找每天找,可怎么都找不到……有一天我的法力耗尽了,医师说我再不休息,还没找到你我就垮了,我就趁那时候做了最坏的打算。”
他本来以为,他会和师尊一同死在火中,也算是个好归宿,没想到他不仅活了下来,还有了仙格。清醒后他立即为柳闲招魂,仙骨在身之后他甚至能把柳闲已经烧成飞烟的灵魂一点点拼起来,他太高兴了。
柳闲明白他的意思了。
谢玉折是打算找他找到地老天荒,还做了两手准备。如果柳闲没有死,找上千年百年,他相信自己迟早能够找到;如果柳闲死了,他就会被招魂到新的身体里,再发生现在这一幕,他们也能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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