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下来说:“昨日看到新张的榜,我才知道你来了。早就听说了你在镜湖玉宴的风采,我一直想与你见一面,没想到这么巧,这时候就遇见了。”
“师兄言重了。”
赵纸意清秀的脸上满是自责,他道:“那些人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他们只是看元修走了,心中郁闷,把气撒在了你身上。总有人不明事理,把毫无干系的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以为师尊是为了给你铺路,才借故把赵元修撵出去。可我虽然是元修的手足兄弟,也知道他犯了大错,怎么能偷窃禁药,还让你中毒?我要是提前知道,一定会阻止他。”
他敛下眉眼,“玉折,我替他向你道歉。”
沉默地听完这样一大段话后,谢玉折迅速学着友善地抬了抬嘴角,摇头说:“我刚才并没有听到他们的话,也并不怪元修师兄,多谢师兄挂怀。”
赵纸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还好上仙慧眼,你及时吃了解药,赵元修才能不至于酿下大错。身体一切都好吗?”
解药?谢玉折及时捕捉到了这个字眼。
那天他藏在无悲殿角落里时,柳闲说是赵纸意给他兄长下了断续散。后来他用顾长明给的令牌,去天不生藏书阁的第七层看到了介绍这种药的书,知道此药无解。因此,倘若为了公平公正,那天他吃下去的可能是另一颗断续散,但绝不可能是解药。
赵纸意是顾长明的亲传弟子,也有进入第七层的权限。如果他敢给赵元修用此物,说明他对这东西的了解应该不浅,如今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而且断续散服用几日后就会气虚体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可我为什么没有这些症状?
谢玉折适时地皱了皱眉,答复说:“有时会觉得体弱无力,但练武时总要克服。”
“上仙不在,我们就是你的家人,以后一同听学练剑,很快就能熟络起来,遇到了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我们。”
赵纸意朝他温柔地笑了笑:“而且我们就要一齐启程去北原了。”
“北原?”
赵纸意耐心地为他讲述着:
“据说北原里有一座山,名叫.春山,曾经梅花终年盛放不败,山巅处还有一座天钟,常常无人而鸣。因此很多人觉得山中有仙,为了寻仙便想闯入,可惜环境恶劣,大多都丧命了。而半年前北原上空突然成了永夜,流出的雪水全都受了瘴气污染,师尊怀疑那座山出了妖邪,要带几名弟子一同前往除妖。”
春山有仙?谢玉折猛的想到,他和柳闲在当铺里初次重逢,彼时他就听到柳闲拿着串佛珠,说是从北原山上的笑佛手上扒下来的,而那时正是半年前!
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件事和……柳闲有关吗?
赵纸意轻松地笑说:“可是大家都知道,天底下只有一位仙,他在逍遥远游,春山那样恶劣的地方,怎么可能会再有一位呢,你说是吗?”
怎么可能再有一位呢?
像是被人挖心焚骨一般,谢玉折碎成万千块的心突然不住地抽痛,牙齿已经开始打颤,他咬破自己的舌头,强迫自己表现正常,可却连半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来。
赵纸意并不觉得扫兴,继续问他:“听说你曾是下修界和雍国的小将军,可曾去过那儿的第一大酒楼,醉梦长?”
“……去过。”
“上仙是否教过你御剑?”
想起自己唯一一次站在剑上的狼狈情景,谢玉折差点被空气一噎,他缓慢地说:“……教过。”
赵纸意一下子放松了下来:“那便好办多了。去北原会路过和雍国,醉梦长的杨老板邀请我们一聚,我们先御剑三个时辰去那里落脚,休息一夜后,再去春山。”
谢玉折脸色一变:“杨老板?”
赵纸意说:“你应该知道他吧,他叫杨徵舟,曾经也在上修界,天下顶尖十位大能之一,后来退隐行商,是上仙的多年好友了。”
“……见过。”
我不止去过醉梦长,我不止见过酒楼的老板,我还去过他的书房,我还被他押去过第一大酒楼酒楼下层的第一大地牢里,全身镣铐,跪了六天。
谢玉折小时候和柳闲在一起,一起吃饭时都是说说笑笑,从来没有接受过大家族里食不言寝不语的教育,但现在他决定以后在外吃饭,都要坚持这个规矩了。
他不想再听到赵钱孙李的那位师兄师姐对他提到那些字眼了。现在,因为赵纸意这几句友好善意的提醒,他手里松软的馒头就像变成了数颗粗粝的石子,咀嚼时都像是已经给他划了满嘴的伤口。
春山之上,怎么会再有一位仙?
身为弑徒之人的弑师之徒,我该怎样重新回到那个地方?
我能在那个地方,遇见柳闲吗?
赵纸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吃完饭就回去收拾行李吧,一个时辰后我们就出发。”
第090章 阁主有请
和宗主一同下山历练的资格极其珍贵, 更何况此行是去往穷凶极恶的北原春山,不是去往某家某地的赏景团,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命丧当场, 因此,最终顾长明只带了赵纸意和谢玉折两个人前往。
还没下山,光是站在天不生门口, 隔着脚下厚重的云层往下看巍峨的、不见底的七千阶玉梯,谢玉折就已经觉得触目惊心了。
我明明已经死过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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