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尚早,朝阳才悄悄从云层里冒出一个角, 他走进天不生的膳堂,里头竟然已经坐了不少人!
刚出炉的饭菜正冒着热气,高山上的膳堂不似其他地方那么冷,白衣弟子们都仪表工整,姿态端正,除了碰面时的示好之外,连偶尔的交流都极其小声。
明明有这么多人聚在一起, 这里却静雅得像琴室一般,要是军营里有这么多人, 喝酒调笑的声音早就能把房顶掀翻了。
天下第一宗的厨子似乎都是顶尖的,明明只是个早餐, 堂上却花样百出,摆满了各式各样精致的美味。
谢玉折为自己打了一碗粥, 两个馒头,昨夜有些失眠,此时他的大脑仍是空空的,正懵懵懂懂地想要找个没人的角落坐下来,却突然有人叫他:“谢师弟晨安。”
他双眼聚焦看去,是一个没见过的人,便礼貌地点了点头道:“师兄好。”
又一人:“谢师弟晨安。”
“师姐好。”
“谢师弟早啊。”
“师……”竟有些看不出这人是男是女,他道:“前辈早。”
前辈认真地朝他点点头:“原来你长这样。哈,的确好看,但没想到他们喜欢这种冷淡的。”
好看?喜欢?冷淡?
谢玉折径直地侧身走开了。
旁边人往他身边越走越近,轻轻一碰,若非他手稳,差点撞翻了他盘里的粥。
“你们看,那就是谢玉折,名簿上只有十七岁,居然能夺魁,人不可貌相啊!”
有人压低了声音,笑嘻嘻地说:“上仙都露面说那是他弟子了,就算他没那个实力夺魁,也总有方法。夺魁便罢了,上仙有事外出,他就能和纸意师兄一起在宗主门下修学,十七岁,能羡慕死十八个我了呀。”
一个带着怯意的女声弱弱开口:“终赛那天我在场,看到了他们的对局……虽然第一场他就输了,但可能是那时候还没有进入状态,第二场就和赵师……元修不相上下,最后赢得也很艰难,而且我见他是有实力的……”
谢玉折路过这桌人,找了个空无一人的角落坐下,琢磨着吃完饭后,在早课开始前的两刻钟,还能念念新从藏书阁里借来的书。
感受到一堆人的视线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落在自己身上,他的耳力因为柳闲三个月的使唤折磨变得很好,即使那群人声音低得像蚊子叫,他也无可避免地能听清他们的话,有点吵了。
“第二场颇搞笑了,上仙亲自递给他一颗药,谁知道那是什么?那颗药之后就能扭转劣势,以金丹之身胜了元婴,保不齐——”
男子拖长了语调,似笑非笑地说:“这种事也不少见。”
“可是,我们不该这样说他。万一他是隐匿实力的高手呢?毕竟那可是上仙唯二亲口承认的徒弟,据说十七师兄当年也……”
女弟子还没说完就被人用法术封了嘴,同伴言谈间的嬉笑荡然无存,低喝道:
“不想死就别提那个人!”
小弟子连连点头,同伴放松身体,明明在继续调笑,却多了些刻意转移话题的意味:
“那可是天下唯一的神仙和第一宗的宗主!之前不是有人说在水云身里看到了上仙娘子吗,也不知道他师娘是个什么身份,肯定不会差。人家从指缝里漏一点出来,都够他潇洒一辈子的了,要是讨得了他们的欢心,送他一个魁首玩玩,也不是大事。”
“不过,人能被收买,妖物不会。宗主说他要和我们一起去猎妖,到时候就能见真章了。”
赵宁非起着哄,忽见自己的小师妹像是瞧见恶兽般小声清了清嗓,头垂得很低。
“欣妹,你怎么了?”他转过头去,却瞧见——
一位身穿银光劲装,头戴玄冠,腰佩石青带的青年微抿着唇,立在他们身后。他身姿挺拔,垂眸扫过这围成一圈讲闲话的人,问:“晨光正好,你们吃完了早饭不去练剑,在此议论的是何要事,竟需要如此排场?不若让我也一同探讨探讨?”
“纸、纸意师兄!”几人齐齐起身,恭敬地朝来人揖了一礼,别说顶撞了,连头都不敢抬。
背后说人坏话被赵纸意抓包,他们完蛋了。
天不生内门本就头角峥嵘,赵纸意天资聪颖,还身为宗主两位亲传弟子之一,更是在其中独占鳌头。如今他的哥哥赵元修被扫地出门,身为血亲,宗主对他的优待竟没受到丝毫影响,甚至更上一层楼,实在是受尽偏爱的天之骄子。
但他赏公私分明,对旁人关爱有加,所以他们并不会不服气,想得更多的是,被师兄瞧见不好的一面了。
赵纸意不轻不重地说:“门规其三,‘事非亲历,不可臆断’,今日你们妄议同门,罚抄门规十次,明日此时交。此事下不为例,去吧。”
谢玉折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啃自己的馒头,没想到竟然又有个人来到他身边,他只看到这人的衣角时就想条件反射似的说一句“师兄师姐好”,却听见那人带着笑意,用清铃般的声音问他:
“师弟,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他抬起头,见刚处置完人的赵纸意端着几盘精致的小菜和粥站在他身侧,与这人一同前来的,是数双带着不同情绪的眼睛。
他有片刻捏紧了自己手中的玉筷,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赵师兄好。”
许是亲传弟子的衣料本就不同,亦或是死白的服饰穿在美人身上也会熠熠生辉,赵纸意穿弟子服时如兰花一般清雅,周身像蒙了层雾气一般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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