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解下了腰间的玉佩,想要给长公主,可长公主只是瞥了一眼那玉佩,没有接。
“你出门一趟,玉佩不见了,回去会被你爹训吧?不用这样,一根糖葫芦而已。”长公主笑道,“你要是有心回报,就好好读书,快点长大,成为治世能臣,好好保护咱沂国!”
“好。”刘子博连忙答应。
长公主心情貌似很好,捏捏他的脸颊,转身走了。
可这人间总不如意,总要生出许多祸事来。
沂国在与玖国的对战中,败了。
他得知长公主要女扮男装,去玖国当那荒谬的质子。
东洲的其他国家并不看重女子,也不承认女子。沂国战败,敌国需要质子定局,沂国太子又不能前去,只剩下一个皇室血统的长公主,自然是长公主伪装成皇子前去当质子。
为何沂国会战败?
是兵器不够锋利,人数不够多,还是西昌王无力应战?
都不是,是行军的粮草没有供应上。
为何粮草会没有供应上?
刘子博拿着从父亲书房中翻出来的粮草私卖交易契,两只手颤抖的都要拿不稳这些罪证。
轻飘飘的几张纸上压了数万冤魂残尸,忽然重的他欲举不能。
他惶然地看向自己的衣袖,那些证明他好学乖顺的墨迹如针,在此时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眼;那些脑子里装的治国之策、为人之道、君子之守,忽然成了灼燎心腔的烈火,叫他痛到失声,有口难言。
选家,还是选国?
谁是对的?谁又是错的?
当一直以来受到的规训与实际产生冲突时,他应该如何行事?
刘子博开始日复一日地浑浑噩噩,他看不清圣贤书上的字句了,课业总是做不好,被父亲训斥,说他对不起家,对不起国,对不起天下。
确实都对不起。刘子博恍惚地想,他生在这样一个家里,已经吃过百姓的血肉,他对得起谁呢?
他接受不了自己生在这么一个家庭里,他每日吃饭,所见餐食,皆是人血人肉,令人作呕;身上穿的华贵衣物,无一不是从边关将士们身上扒下来的人皮。
父亲变得面目可憎,大道理在他听来愈发刺耳。
他服毒想要自尽,想要结束折磨他的一切,但毒药入喉,他忽然听见从玖国传来的、长公主的死讯。
他忽然想起那一日在街上向公主许下的承诺,于是立马吐出毒药,前去寻医。
那么多人死不瞑目,他这个蛀虫怎么能死的这么轻松?他还没有完成当年承诺,没有保护沂国,他怎么能就这么死去!
蛀虫。
刘子博看着自己衣摆上的黑色墨迹,低声重复道:“蛀虫。”
祸国者,贪污者,私自买卖战时粮草者,罪深似海,应十族尽诛。
刘子博想,能够贩卖粮草,单凭他爹一人,是做不到的。
朝廷中还有谁与他爹是同谋?
陛下不会听信他的一面之词,他得拿出证据来。
证据……证据该怎么获得?
他换上了深色的官袍,走入官场;他同儿时设想的一样,踏上了登龙道。
可今时不同以往,他不再关注自己翻飞的衣袍,不再想着要向天子献上济世之策,他只想往高处爬,汲汲营营,成为一个在他人看来可以拉拢共事的人。
他深入泥潭,看到了许多官场上的肮脏,那些幼年时他所憧憬的官员原来都是蛀虫。这一路上泥泞不堪,稍有不慎便可能被拉入深渊,在人心鬼蜮里失了来路,再也出不去。
每当他喘不过气时,就去街上买一串糖葫芦吃。幼年时吃过的那种甩花糖葫芦买不到了,那个名叫三福的小贩也不知去向,让他常常怀疑当年街边偶遇长公主的事只是他的幻想。
随着逐渐深入,他知道了沂国战败的真相,原来不是单单的贪污买卖,是蓄谋已久的设计与加害。
长公主除贪洗污的动作太过激进,引得蛀虫们害怕,想要设计将长公主给卖出去。
但沂国的公主从来不联姻,那还有什么办法能将长公主送走呢?
当年的皇室正统只有两名皇子,一位是体弱多病的太子,一位是武艺高强的长公主。两名皇子水乳交融,一旦沂国战败,谁会长途跋涉地去玖国当质子,一目了然。
“……”
刘子博得知真相时,气的双手直抖,但他还在人前,还要扯出一个笑来回应那些炫耀着设计长公主成功的人,将无意识抖动的手掩在宽大的官袍之下。
全都得死。
刘子博笑着,冰冷的视线一一扫过在场的人。
这些人,全都得给边关将士和长公主陪葬。
后来得知长公主又活了,还封了锦王,刘子博心中是感到欣喜的,但他还在泥潭里搜集证据,身上脏,便没敢去见锦王。
哪知道,锦王从此离开了沂国,当年的长街一面,竟成了他和锦王此生唯一的一次相见。
他依旧在搜罗朝野上下各种贪污和勾结外人的证据,为当年长街上许下的那个承诺而行事。
有一个后来人,也走在这条路上,只不过他在暗处,那人在明处。
殷庆炎此人行事激进,疯狗一样,逮谁咬谁,怕是沉不住气抛饵。刘子博想,那他先抛出去一些,尽可能地钓过来一些信息,再培养一下自己的势力,有了底气,再同那位世子谋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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