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没仔细数,估摸到了十个,他慢悠悠喊停。
江行有意支开江舟摇,便道: “阿摇,去把我桌上的筊杯拿来。”
江舟摇果然去了。
江行桌上根本没有筊杯,筊杯在祠堂桌上。江行支开了妹妹,看了眼时鸣,深吸了一口气。
他取了筊杯,扔到江大伯夫妻面前,冷淡道: “掷吧。”
江大伯手有些抖,险些拿不住。
终于,像是背水一战,也像是下定决心。
江大伯将筊杯往地上一掷。
皆是反面,阴杯。
江大伯脸色一白,再掷。
阴杯。
江额头渗出汗来。
再掷,依旧是阴杯。
三次掷完,江行目色沉沉,道: “看来我爹娘,至死都不愿意原谅你们。”
江大伯瘫坐在地上。
江伯母慌了,道: “他掷了,我还没掷,我还没掷!让我试试!”
江行冷哼一声,道: “掷就掷。若这次还掷不出三次圣杯,我就没办法帮你们一把了。”
江伯母道: “知、知道。”
她手哆嗦着,掷出一次。
皆是正面,笑杯。
笑杯可以多掷一次,再问问。江伯母心下一喜,又掷下一次。
又是阴杯。
江伯母不死心,再掷。
一正一反,一次圣杯。
江伯母看到了希望,掷下最后一次。
是阴杯。
江行看得清楚,道: “不用再掷了。我不会帮你们。”
江伯母泪流满面,不住给江行磕头: “小行,从前是我们错了,阿年他是你表弟啊!你该惩罚也惩罚了,阿年他没有做错什么啊!你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江伯母抹了一把泪: “对,对。你记得吗,他之前还帮你说话的呀小行!”
江伯母毕竟是长辈,江行不想折寿,冷着脸把人扶起来。
说真的,江行有点动摇。
一码归一码,江年是个好孩子。把江大伯夫妇的错归咎于江年,确实不该。但……
江行感到手上一阵柔软的触感,是阿鸣在悄悄捏他的手指。
江行瞬间明白了时鸣的意思。
那边,江伯母还在擦鼻涕抹眼泪。时鸣道: “哥哥代表的是江家父母,他自然不能答应你们。”
江伯母哭声更甚,江大伯也悄悄抹起眼泪来。
“但是,”时鸣继续道, “我可以代表哥哥,帮你们一把。”
江大伯夫妻愣住。
时鸣道: “那位江家表弟比你们强多了,哥哥多少还是顾念骨肉亲情的。但事情要分开看,如今我代哥哥伸出援手,单单是为了那位江家表弟,与你们无关。”
江伯母哪里顾得上为了谁?又是一阵哭嚎,无非就是那几句“大恩大德”、“宽宏大量”之类的话,听得时鸣有些不耐烦。
时鸣差玉竹拿了钱袋子,数数应该够江年看病用。江大伯夫妻感恩不已,很快离开江行家,去往医馆了。
这两人离去后,江行心里不是滋味。
时鸣察觉到他情绪不太对,问: “哥哥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妥?”
“不,不是。”江行摇头, “你做的很妥当,帮了我大忙。”
“我只是在想,江家那两口子不是什么好人,为了自己的孩子尚不顾失态、不顾羞辱,死皮赖脸也要给孩子挣得一丝希望。”
“我那么侮辱他们,是不是有些过分。”
江行叹了一口气: “我想爹娘了。”
这是他第一次亲口说出这种话。他上辈子是个有先天性心脏病的残次品,是一个因为残缺才被扔掉的孤儿。
他只能看着别人的父母,像小偷一样藏起自己眼底的羡慕。
这辈子他总算短暂拥有过。但那就像流星,稍纵即逝。
时鸣感到自己手背上滴下一滴泪来,后知后觉地发现,江行似乎在哭。
时鸣沉默片刻,继而坚定道: “你不过分。你的父母都说了不原谅他们,你没有必要愧疚。你侮辱他们,那是他们对你家坏事做尽的报应,是现世报。”
“至于你的表弟,最后你也在动摇,你也不想见死不救,因为他真的没有做错什么。”
“至于父母……”时鸣苦笑道, “我好像也没有。”
“哥哥,不要哭。你还有我,还有阿摇,先生待你也很好。不哭了……”
时鸣轻拍着江行的背,低声安抚他。
江行并没有哭多久。他情绪上头,也就这一阵子。过去了,他依旧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大咸鱼江行。
江行眼圈有点红,将时鸣拥在怀里: “谢谢你,阿鸣。”
这个姿势抱着并不好受。时鸣却没有挣脱,乖顺地由他抱着。
气氛很好,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忽而一声少女音响起: “哥哥,你们在做什么?”
江行慌忙放开时鸣,尴尬地应付道: “是阿摇啊。你怎么来了?”
时鸣别开脸,耳尖也红,并没有说话。
江舟摇气得不行: “哥哥,你桌上根本没有筊杯!”
江行随口瞎扯,给自己挖了坑。他含糊道: “可能是我记错了,筊杯不在我桌上。”
江舟摇又问: “哥哥,你眼睛怎么红了?”
江行吸了吸鼻子,微笑道: “小孩子问题不要那么多。玩儿去吧,一会儿有事再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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