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儿?”我声音颤抖,突然记不起来这是哪儿。
她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痴痴盯着我,血泪不止,滴落在那只已经无法动弹的小雀身上。
我感到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直透骨髓。
突然眼前鲜血四溅刺目,染红了她的脸颊,与那行血泪融为一体。
“哈哈哈……”她吃吃地笑着,手里突然多出一串染血的糖葫芦,她递给我,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这个好吃的,殿下……你不尝尝吗?”
我下意识伸手触去,却发现眼前水月镜花,早已不见故人,手心躺着一只死鸟。
好像有一年,颖儿和我路过长春阁,见老树底下有只雀鸟,双翅俱被宫里的野猫咬断,本以为不能活了,没成想这姑娘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将这鸟救活了。
只是......
我有些记不清了,只知道这鸟最后,似乎也是死了。
和颖儿、子濯、阿文一般,葬在了师父坟旁。我也给它掘了个小坑,给它刻了字,立了个小碑。
周遭似乎既熟悉又陌生,隐约可见的景物扭曲着。
我努力想要分辨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也许是到了十八层阎罗。
但那种界线模糊不清的感觉让我无法判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息,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悄悄接近,却又难以捉摸其形。
突然一阵轻微的响动打破了沉寂,我猛地转头朝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
在我的视野里慢慢浮现出一个身影。
是个女人,脸庞朦胧不清。
“你听我说,珏儿。”她的声音低沉,不像母亲,倒像是什么远古的回音。
我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来。
那女人似乎并不意外,她轻轻一笑,向我伸出手,有几分慈爱:
“你不能忤逆你父皇。”
她说着,牵着我转身向一片模糊的光影走去。
我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随着接近,那片光影也逐渐清晰起来,显现出一条蜿蜒的小径。
小径两旁是参天的树木,它们的枝叶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女人没有停步,径直穿过一道大门,坐在了高堂。
“他是君王,便不能是你的父亲,我的夫君。”
火光跳跃着,投射出幽暗温暖的虚影。
女人微笑着,好像慢慢褪去她的面纱,露出一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
“陛下有旨,今夜宿在昭仪这儿,您快些准备吧。”
然后她轻声低语了一句什么,我便看见有人上前,拉过了......
侍女牵着的那小童似乎是我。
“珏儿,好孩子,快去殿外等着你父皇。”
“......”
“我儿,帝王之术,控驭万民。鹰鹯折翼,虎兕断爪,置诸笼中,夺其自由,使彼等无所依归,皆为我用,你明白了么?”
“你看,”父皇遥望着远处延绵起伏的山脉,天边的余晖如金色的织锦般铺洒在那些峰顶之上。他转过身来,“这都会是你的江山。”
他伸出手,似乎能触摸到那遥远的边疆,指尖所及之处,恍若包含着整个帝国的脉动。
“你要让每一座城邑繁荣昌盛,让每一条川江清澈长流,亦要——听父皇的话。”
“......它会活下去的。” 颖儿笑着,“殿下只管替我好生养着。”
不,不会活了。
已然死了。
雀鸟离了双翅,还剩什么呢?便是掌中雀,想必也如傀儡戏下无骨的游伥,喜好由人,任人摆弄,何必要救。
似乎是梦境。
我忽地一瞬间了然,又恍若大梦初醒。
不是回光返照、走马之灯。
并非那种临终前的追忆似水年华,也不是丧命后走马观花的喜怒哀乐。
我似乎陷进了一潭深不见底的淤泥,四周漆黑一片,窥不见一丝光明,我拼尽全力,在缝隙合上前抓住了那抹亮光。
于是满身大汗,身心疲惫。
却又异常清醒。
“陛下半月不曾上朝,此前从未有过!帝君若再不让我等觐见,便休怪我等,肃清君侧!”
“陛下有恙,诸位请回。”一人冷冷道。
我心直抽,跳的生疼,兴许是还不曾忘却这人声线,倒该向孟婆讨一碗汤。
殿外有很多人,李玉山、越辰逸、段曾琪、祝岳,我听见了顾行秋的声音,有几分雷厉风行,一如既往的从容不迫,冷静自持。
突然觉得有些可笑,这些人轻松把我弄死,如今却又要我自己拼尽全力醒过来。
我未曾睁眼,只静静躺着。
手脚......似乎再无知觉。
我尝试着转动手腕,一阵钻心的剧痛,却是无法移动分毫。
如一潭死泉,最后一滴风雨坠后,无论清浊,终归于死寂。
我忽然明白为何会梦见雀鸟。
一道冷冽的声音又响起来:“诸位请回吧,陛下需要静养。”
就在此时我突然发觉,这人竟还称呼我为陛下。
外头众大臣顿时哗然,有人怒斥道:“你凭什么阻拦我们见陛下?!”
顾行秋冷笑一声,回应道:“凭我是帝君。”
我没忍住笑了出来,却又牵动了下腹伤口,一阵发疼,没忍住轻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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