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那对被吃了血肉的男女,撕心裂肺的痛苦呻吟声,仍然会时不时地在我耳边回响。”木旭说着突然沉默了下来,大口的喘着气,仿佛他方才经历了一场生死逃亡。
见木旭被悲伤所笼罩,开天本想对他安慰一番,却实在不知该从何安慰,只能沉默。
大半漆黑的屋内,除了摇晃的烛光外,就这样突然沉寂了下来,莫名的哀伤在屋子里游荡,许久之后,木旭才缓了过来,接着方才的故事道:“我手中的参汤在看到那对重新‘活过来’男女的瞬间,被我打翻在地,弄出动静后,我不敢再看书房内的怪物,逃也似的逃回了房间。”
说到这里,木旭面带痛苦地闭上眼,似是不愿再回想那是所发生的一切,“将房门关上后,我无力地跌坐在了地上,说来也是可笑,那个时候我脑海中最真实的想法,竟然是试图说服自己,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个噩梦,等梦醒了,我的生活就还和往常一样,有一个爱我的妻子,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幸福美满。”
“可就在我快要说服自己时,福柔推开了门。”木旭缓缓睁开了眼,眼里是一片猩红,“夜还深着,福柔也依旧是那副黄瞳怪物的模样……”
黄瞳怪物模样的福柔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叹了口气,几番犹豫,却始终下不了决心将面前的房门推开,福柔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转身离开,可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她的耳边突然响起了方才在书房中自己的下属劝诫自己的话:“城主,您可别忘了老祖宗留下的训斥!凡间的男子最是会蛊惑人心,可他们没一个好东西,他们唯一的用处便是为我们传宗接代,您切莫为了一个男子,将整个福星城都置于危险之中啊!”
想起下属的劝告,福柔黄瞳中的犹豫瞬间被坚定所取代,紧接着她伸手推开了面前的房门,看着跌坐在地上一脸恍惚的木旭,福柔语气冷漠地说道:“木旭,若你能当做今夜的一切都没有发生,那你便依然还是我的丈夫,是这福星城中最尊贵的男人。”
“我方才看到了那个场面之后,你还想我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甚至连个解释都不给我?”木旭强撑着从地上站起来,对着福柔质问道:“那我表妹呢!她是不是也和你书房中的那对男女一样,被怪物吃得只剩下一张皮了?”
“你表妹?你开口先问的,竟然是你的表妹?”福柔的黄瞳中透露出受伤的情绪,“木旭,我与你夫妻多年,这些年来,我抗下所有的压力,对你掏出我的一颗真心,那你呢,你对我可曾有过一点真心?”
“真心?”木旭将福柔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冷声道:“福柔,你不配说真心这个字眼,若你对我真是真心的,我就不会直到今天,才知道你还有这副怪物模样,若你对我是真心的,你就不会骗我!”
“我……”
福柔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却被木旭打断,“够了,福柔,这些事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我只想知道我表妹是活着,还是失去血肉,变成了一张皮?”说到最后时,木旭的语气中带上了些微微的颤意。
“即使与你结婚生子的是我,每晚陪着你入睡的也是我,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最在意的终究是你的表妹。”福柔受伤地摇摇头,再抬眸时,已变成了满眸的决绝,“木旭,你不亏是我看上的男人,只看到书房那么一幕,便能联想到你表妹,你猜的没错,你的表妹确实已经变成了一张皮。”
“你不记得了吗?”福柔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你表妹被我吞下肚的那一天,你还躺在她身边,她一点点被我吃掉的时候,一直在喊你‘表哥,表哥’,她是那么的渴望你能救她,可躺在她身边的你,却对她的求救,始终无动于衷,就这么任由着我将她一点点吃掉。”
“别说了!”木旭满眼猩红地看向福柔。
“别说了?我偏要说!”福柔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木旭,不得不说,你的表妹不愧是官家小姐,从小娇生惯养,她的肉确实鲜嫩无比。”
“你!福柔!”木旭冲上前抓住了福柔的衣领,“你竟然这么对她!你怎么敢的!”
“我?我怎么对她了?”福柔任由木旭抓着她的衣领,嗤笑一声,“木旭,你该不会玩了吧,将她害得只剩一张皮的人,不是我,是你啊。”
“木旭,是你偏要带着病重的她四处奔波,是你带着她来到福星城,是你亲自喂她吃下福星城的‘神药’,也是你与我做交易让她痊愈康复。”福柔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我不是让她康复痊愈了吗?我不是让她活着离开福星城了吗?如今你的表妹,只怕在京城,正如鱼得水的好好活着呢。”
福柔的话,让木旭的手一点点变得僵硬起来。
看着面如死灰的木旭,福柔温柔地抚上木旭攥着自己衣领的手,感受到了木旭的僵硬后,福柔轻声劝道:“木旭,如今木已成舟,你什么都改变不了了,可你还有我,还有我们的女儿,我是真心对你的,你只要与我在一起,荣华富贵便享之不尽,除了自由,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不如你就将今晚的事全忘掉,我们今后还做一对恩爱的夫妻,好不好?”
“做梦。”木旭一脸狠色地将福柔的手甩开,怒吼道:“你做梦!福柔,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若不是你诓骗我,我怎么可能会与你成婚,还留在福星城!若我早知,我表妹被你吃下,我绝不可能与你成婚生女,我只会想方设法杀了你,为我表妹报仇雪恨!”
“杀了我?你竟然想杀了我……”福柔的语气里多了几分落寞,“我本以为这么些年,我已经捂热你的心,可不曾想,在你心里,我从自始至终比不上她。”福柔不甘地朝着木旭问道:“木旭,你说我是个怪物,可我与你生了个女儿,你可有想过,她以后也会变得和我一样?难道,你的亲生骨肉在你眼里,也是个怪物吗?”
“意儿……她也会变成你这般模样吗?”木旭沉默了一会儿后,眼神变得决绝,“福柔,我绝不会生出你这般怪物模样的女儿,若意儿会变成你这个模样,那她便不是我的女儿。”
“所以,为了你表妹,你想抛妻弃女?”
“福柔,是你先骗了我。”木旭攥紧了拳头,“除非你能让我表妹活过来,否则我们不死不休。”
“好一个不死不休!”福柔指着木旭,怒吼道:“你木旭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我动动手指便能要你的命!你又凭什么和我不死不休!”
福柔深吸一口气,情绪平静了下来,“你今夜看到了那样的场面,一时想不通是正常的,我给你些时间,你总会想通的。”
关上门的那一刻,福柔留下了最后一句话,“木旭,就算你不爱我,也得为意儿想想,她是你的女儿,身体里流着的血有你的一半。”
……
“我就这样被福柔囚禁在了屋子里。”木旭垂着眸,“福柔还找了几个侍卫在门口看着我,一步也不准我迈出房门,她说我什么时候想通了,忘记过去的一切,继续和她做一对恩爱的夫妻,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起初我也试过绝食,可我每次都被强压灌下食物,也试过寻死,可我每次都被救了过来,留下了满身的伤,就这么过了三个月,三个月之后,福柔让栀意来看我,她试图用父女之情,动摇我,而我选择了将计就计。”木旭顿了顿,接着道:“栀意来看了我三次后,我对福柔松口,说我已经想通了,死去的人已经死去,活着的人还要好好的活着,所以我愿意依旧与她做一对恩爱夫妻。”
“福柔一开始并不信我,我虽能在城主府中随意走动,可身边总是有人监视着,所以我又蛰伏了一年,在这一年里,我尽心尽力扮演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直到福柔不再派人跟着我,我知道我一直等待的时机到了。”
“福柔每月的十五都会特别的忙碌,彻夜都会在书房之中,所以我选择了下一个十五,打算趁机逃出福星城,我要回到京城,揭穿福星城的真面目,揭穿那个披着我表妹人皮的生灵的真面目,夺回我表妹的皮,就算我表妹只剩下张皮,我也要让她入土为安!”
木旭的情绪越说越激动,“可我没想到,我精心计划地逃跑计划早就被福柔识破!就在我要踏出城门的那一刻,福柔出现在了我面前。”木旭顿了顿,苦笑一声,对着开天道:“后面发生的事,你也都知道了,我的逃跑惹恼了福柔,她将我的双腿废去,永远地囚禁在了这间宅子里。”
木旭三言两语将自己断腿囚禁的事一笔带过,显然是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开天既已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也没有再为难的追问,只是看向木旭的眸子,深沉了许多。
……
听木旭讲了一宿的故事,天快要亮的时候,易长乐三人才回到了城主府,不过令三人意外的是,这一夜的城主府,似乎格外平静,不管是福柔还是福珠,压根没有半夜三更推开他们的房门。
“白白浪费了我变的这三个假人。”鸿蒙紫气挥挥手,床上的假人瞬间消失不见。
开天咽了咽口水,“倒也不算是浪费,这三个假人用不上才是最好的。”
“说的不错。”经过开天的提醒,鸿蒙紫气这才意识到方才自己的想法实在是有些浅薄了。
“唉。”开天径直朝屋内的躺椅走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卧着后,叹息道:“没想到木旭竟也是个苦命之人,若是他与他表妹没有来到福星城,那他至少还能送他表妹最后一程,他表妹也不至于含恨而终,他或许也能迎来新生,以他的才貌,说不定还能成为史书里记载的人物。”
“谁说不是呢?”听开天这么说,鸿蒙紫气的面上也带上几分惋惜,她走了几步在圆桌前坐下,“也不知道这些年来,福星城害了多少对这样的有情人被活生生的拆散,阴阳两隔。”
“含恨而终……阴阳两隔……”易长乐低下头,默念着这两个成语。
卧着的开天,注意到了易长乐的动作,不解道:“易长乐,你傻站在那里干嘛呢?都忙了一晚上,你不累吗?快坐下休息啊。”
“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易长乐边说着边在鸿蒙紫气对面坐下,“按照木旭的说法,来福星城实现愿望了的这些人,实际上全都被杀了,回到人间的他们,只是披着人皮的福星城人,那他们的魂魄呢?”
易长乐一点点分析道:“若是魂魄要投胎,都得去到地府,阎王知道了他们在福星城所遭受的事,不可能不上报天族啊?”
“那一定是天族与福星城相互勾结。”开天笃定道。
“可若是相互勾结,天族的人能从中得到什么?”易长乐皱了皱眉,“被残害的不过是些凡人,从这些凡人身上,天族并得不到什么利益,何况,阎王的正直之名,三界六族都有目共睹,若是阎王知道这些魂魄受了这些罪,天族还视若无睹,他绝不会容忍。”
“还有司命。”易长乐补充道:“凡人的命薄虽能随着自身改变,可若魂魄都去投了胎,上一世还是个进行时,那司命殿岂不乱了套,司命不可能不会发现。”
“易长乐,你这说的有几分道理啊。”鸿蒙紫气朝易长乐问道:“那你觉得,这些被吞噬了血肉的凡人,他们的魂魄去了哪里?”
“或许还在福星城里。”易长乐严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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