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冷淡的、一言不发的布鲁斯韦恩一向如此,他不把这东西当回事。而在第二位观众到来之时,下一场剧目已然在他们相对无言之时悄悄拉开序幕。
……
……
故事起始于一个风平浪静的夜晚,或者说一条载满月晖的河边,但没人说得清故事是怎么发生的,命运总在人浑浑噩噩时到来。夔泽庆那时莫约二十五六岁,正是躁动不安、满心就想成就点什么的年纪,条纹衬衫,牛仔裤,加上从大哥那里淘汰下的风衣,加上微薄的行李,就这么挤进了乌泱乌泱的、不外乎全是为了讨生活而南下的人群中,跟着他们上了火车,远离了日渐凋敝的钢铁北境。
他要去南方,不光是要去谋生,他还要去找人,那封最重要的信正紧紧贴在他的胸口,任谁拿走他的行李、衣服、钢笔和手边那本价值八角零三分的中国神话故事选,也不能拿走那封信。
他要去见他的未婚妻周柏露。
周柏露是典型的江南女子,一双杏眼随了母亲,流转着在北方少见的、属于绿水青山的氤氲,她是随着上山下乡的父母来到东北,同夔泽庆相识,又在即将成年时回到了南方去。这是桩典型的爱情故事——可以写进书,可以拍成电影,不论是一个年轻人不辞艰辛的千里奔赴,还是那近乎崭新且前所未有的社会风貌,都似乎预示着这一点。不过,故事的主人公们无心宣扬那些坎坷和磨难,于是这些过往像画片一样被匆匆翻过,来到了他们克服险阻终成眷属的那一刻,来到了他们相约到的特区谋生的那些年。
“我说,我们不会遇上鬼打墙了吧?”
她问,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都怪姓夔的!昨天非要拉着她看什么恐怖电影。
“怎么可能,你往后看,喏,工厂不就在那儿。”夔泽庆指了一下前边。“……但这路确实好像比以往长哈。”
其实是周柏露难得穿一回旗袍出来,走路步子慢了很多。而回来的路上又全是工地式的荒郊野岭,很难不让人产生恐惧。
“快走吧,谁知道等下来的是人是鬼。”她抱怨着,想赶紧离开,并准备以后打死都不走这条路了!
好在这是个月光明亮的夜晚,一轮圆月就挂在天边,照亮了荒芜的小路——他们打打闹闹,却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寻常之事要发生,于是渐渐就熄了声。在他们归于沉默的那一刻——
“轰!!”
“啊!”
“柏露!”
一阵刺目的、几乎能媲美白昼的光照亮了这片荒地,他们双双被吓了一跳!等好不容易睁开眼睛,一切又归于平静。就像刚才没什么巨响,也不存在什么光一样。二人惊魂未定,互相以为出现了幻觉——又或者真的见了鬼了。
在他们正准备先赶紧撤离前,女人生来的敏锐感觉让她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同——她不顾丈夫的阻拦,跑向了一处杂草丛生的地方。她跑掉了鞋子,拨开了草丛,发现了一团飘在河里的奇怪的棉絮——有什么东西包裹在其中,她喊夔泽庆过来把那东西捞上来。男人淌进水里,却发现水里还躺着一把黑色的伞,于是他就一并全部拿了回来。
“这……这棉花里是个孩子啊!”他惊呼道。
夫妻俩凑到一起,这团奇怪的棉花确实包裹着一个女孩,看上去小小的,也不知道满月了没有,但是……
“好漂亮的女孩啊。”周柏露惊讶道,这女孩的皮肤相当白,也不像新生儿那样皱巴,在月晖的映照下,散发着淡淡的、不属于人世的白光。
“这是谁家的女孩丢了啊?”她问——可随即,他们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常年在南方工作的经验让他们立即猜到了那一个可能——
故意扔进水里的、来路不明的女婴,即使因为这团奇怪的棉花而暂时漂浮,但这里是沿海城市,这条小河多半会顺着地势,流经大河,流入大海,当然,更大的可能性是,这女婴会被活活饿死。而众所周知……这地区确实有这一类习俗,重男轻女什么的。
“……”
她去戳女婴的脸时,那女婴睁开了眼睛——依稀看来,居然也是杏眼,颜色是清浅的褐色,她握住了女人的手,不哭不闹,甚至露出了一个笑容。
“……好孩子。”她看向丈夫,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们养她好不好?她没人要了,真讨厌,那么漂亮的孩子,怎么能说丢就丢……”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很不确定——她才刚刚开始有点喜欢这孩子,多雪白、多可爱的孩子啊!而夔泽庆沉思了片刻,他抬头望了望月亮,此时,一阵清风吹来,吹得野草们东倒西歪,吹散了云,月光莹莹,他突然想起来他来找爱人时,怀里揣的那一本中国神话故事选,封面故事正是一位穿着广袖彩服、飘飘仙去的女子。
“今天月色真好啊——”男人轻声说,眼睛亮得惊人:“不如就叫她……叫她夔娥,你说好不好?”
在中国传说中,有一位美丽的、奔月而去的仙女,她深居月宫,终日与兔子、蟾蜍为伴。
而她亦是月亮的代名词。
至此,三千六百年的因果、三千六百年的流离,三千六百年的归路,终究是圆满在了这样一个夜晚。
……
……
“老夔,你听说了吗?”
同事小张神神秘秘地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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