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平安和苍术的婚事很顺利。
苍术本来还担心当年老大夫在乱坟岗捡了她, 这样的身世会叫万苟和詹花花不喜。没想到这对夫妻第一时间上门提亲,从头笑到尾,是个人都能瞧出他们的高兴。
苍术心地又好、又有本事, 这样的儿媳妇打灯笼都不好找啊!
婚后, 詹花花更是从来不摆婆婆的谱,恨不得一日三餐都亲自做好了送到苍术手上, 又把那位收养了苍术的老大夫接过来帮着照料。而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苍术写的书能救助很多很多穷苦百姓,他们觉得这是救苦救难的菩萨落自己家里了。
家里又不是穷得所有劳力都要下地干活, 然后指着儿媳妇做饭养鸡织布裁衣,要真是那样,确实没法给苍大夫一个安静的写书环境。托妹妹的福, 万苟和詹花花现在过得是富裕乡绅的日子。既然如此, 何必非要折腾儿媳妇,占用她宝贵的精力呢?
在全家人的支持下, 苍大夫继续精进医术、写科普书, 万平安升至小官、继续推广石子田。这在万苟和詹花花看来都是积攒功德的, 心里总忍不住为孩子们骄傲。
他们觉得如今这日子啊,是越来越顺心了。
而对于万商来说,日子同样是越过越顺的。
游戏刚刚成真时, 她所谓的权威性完全是依托于“太夫人”这个身份而来的。外人瞧她是朝廷诰命, 因此寻常人不敢欺上来;家人瞧她是大长辈,因此必须要孝顺她。
但大家是不是真心敬重她,这不好说。
如果万商处事不当, 慢慢折损了这一份因为身份而自动获得的权威, 那她的日子会过成什么样,就只能看他人良心了。万商绝对不允许自己只能被动赌他人良心。
现在却不同。
万商实打实地挣来了宫里的看重、武勋的敬重、百姓的爱戴和家人的拥护。
这是一份比“身份”厚重许多的“财产”。
某种意义上来说, 万商已经是个超级大富翁了。此富,富在人心。
所以,要是在各类宴会上碰到了不喜欢的人和事,万商现在可以没什么顾忌地给人甩脸子。被甩脸子的人不仅不敢当面说什么,还得寄希望于太夫人别记恨自己。
好比有人带着漂亮乖巧的庶女来万商面前晃悠,万商起先真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等到被姜小霜提醒了,这是想要送来给她侯爷儿子做妾的,万商直接就黑了脸。
便又有人揣度着万商的心思,开始说那个领着庶女到处晃悠的人如何不好。
其实万商也不爱听这话。
她们这个年纪的贵夫人聚会——万商其实内心从没觉得自己这个年纪就怎么了——聊的话题十有八九是万商不爱听的。这要搁一般人,话题不爱听,还得先估量一下周围人的身份,看自己是生受着,还是怎么的。万商现在就能直接改变话题内容。
万商就说:“你们都知道我在家里庄子上弄了一个专供人学技术的技堂吧?你们谁要是开了善堂,养了一些孤儿没处去的,待他们稍微大些了,可以介绍去技堂。”
大家心说,我们确实时不时地去善堂里施粥,但谁还真去开善堂啊?
但面上肯定不能这么说,于是又一窝蜂地夸万商善良。
万商有意提点一下大家:“我不过是瞧着庄师傅、杨师傅得朝廷重视,先后当了官。当官后就要传授技术。而传授技术的师傅有了,那学生呢?学生该从何处找?”
如今被抛弃的婴幼孩多是女婴。庄三妞和杨喜作为女人都顺利当了官。这些被抛弃的女婴被好好培养,未必不能再出女官。如苍大夫,她当年被丢在乱坟岗,要不是得好心老大夫收养,早就成野狗腹中餐了;她现在却创造着一本又一本科普医书。
贵妇们开善堂并不犯忌讳,因为行善积德之于她们就如一件金贵的装饰品。
再往大了说,开个善堂、养些孤儿,日后都去学了技术,这是为朝廷分忧!
有些话从万商口里说出来显得特别可信。
都知道万商有圣宠,这圣宠不是都看在她亡夫的面子上,里面有大半是她自己挣来的。被这样的人点拨了,大家恨不得把这话一字一句嚼碎了,放心里仔细掂量。
只不过家家户户都有难念的经,有些人确实把万商的话听进去了,但善堂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开起来的,被各种琐事一缠,被各种原因一限制,轻易就放弃了。最后真的正儿八经去开了善堂的竟然只有襄国公夫人。她反正是自己当家做主的,昌华郡主嫁人后常怕母亲寂寞,襄国公夫人就觉得哪怕是叫女儿放心,她也该找些事情做。
她本性内敛,不是那种爱社交的,也不喜欢弄权,开个善堂正和她意。
万商大学时去孤儿院里做过义工。去之前还以为做义工要干体力活呢,真到了孤儿院,发现孤儿们都被照顾得很好,大学生志愿者的主要任务就是陪孤儿们玩耍。
这已经是心理层面上的关爱了。
于是等襄国公夫人的善堂开起来,万商也找机会换了寻常的衣服,悄摸悄地打算去当半天义工,然后发现……此时的善堂和后世的孤儿院根本不能比。这还已经是襄国公夫人实打实地投入金钱、认认真真地做善事的结果了。万商只觉得心酸不已。
于是等到宴会上再遇到自己不喜欢的话题,万商又有新的说头了:“可怜见的,善堂里的这些老人孩子真是太可怜了……亏得皇上登基后,朝廷有了一系列的惠民政策,若不然他们肯定坚持不到这时候。”但还是可怜啊,只是勉勉强强地活着而已。
私下无旁人时,姜小霜指着万商大笑:“她们在那里说十两银子一匹的布做了窗帘仍是不好,又说冬日暖房里养出来的青菜虽然难得,但多食了不利于养生。你转头就说善堂里的人多么多么可怜……再这么下去,哪里还有人敢邀请你参加宴会啊!”
万商道:“其实我也不耐参加她们那些宴会,江岳正怀着身孕,我盼着她健健康康、平平安安,这比什么都重要,非要拉着我说孕妇该多吃些什么、不该吃什么,这样才能好好地生下男孩来。又说什么每日都叫儿媳妇念个什么咒,也保管生男孩。”
一方面是真的厌烦这些天天盯着别家女眷肚子的人,哪怕这样的人是少数,大部分人绝不会如此失礼。另一方面,万商有自己的事业,确实没必要和所有人交好。
既然她想要发展技堂,那就专心发展技堂,要是人际关系都得搞得面面俱到,上上下下都被长袖善舞地笼络住了,皇上该以为她有什么想法了呢——虽然现在皇帝不会这么想,但未来还有好多年,等到皇子夺嫡时,谁知道那时会有多少风云变化?
就当万商是未雨绸缪吧。
她在宴会上由着自己性子来,确实有些借题发挥的意思,不至于真把人得罪狠了,但也叫上头看到了她从始至终都是真性情。一个真性情的人不会叫人太过警惕。
姜小霜忍不住问:“我见你好似真心不介意你儿媳妇生男生女。”
詹木宝成亲两年多快三年了!他被守孝耽搁的,现在都多大年纪了!
换作一般人处在万商的位置上,肯定早急了。
江岳怀孕后,等到胎坐稳了,趁着月份又还没有很大,活动还算方便,万商特意安排着叫詹木宝休沐时陪她出门散心,又或是在家设宴,请了江岳的好朋友们过来一起玩玩笑笑。许是出门时被人瞧见了,便有人说瞧着江岳的肚子,这胎怕是女儿。
所以那些在宴会上凑到万商面前说不讨喜话、做不讨喜事的人,其实全都是以己度人,为了巴结万商啊!可惜把万商烦得不行,臭乎乎的马屁全拍在马腿子上了。
“生男生女不都是喊我祖母么?”万商无语极了。但她这话也就只能在姜小霜面前说说。她要是在人群中嚷嚷出来,一百个人里头得有九十九个觉得她是在强行挽尊。
姜小霜摇着头:“怪你把侯府经营得太好了,也怪你把儿子养得太好了。你要是想彻底清净下来,那还是得盼着你儿媳妇尽早给你生下一个孙子来。不然你瞧着吧,总会有人带着漂亮乖巧的姑娘去你跟前晃悠。哦,说不得直接去你儿子跟前晃悠。”
万商不担心詹木宝。
这孩子很能感知到他人的情绪,要是有人想要算计他,只要他感知到了,凭他跟着江岳外公学出来逃命大法,再不济他身边总有几个侍卫,他难道真能被算计了?
万商摆摆手:“我以后还是尽量减少出门吧,除了百花会的聚会,别的聚会能推就推。”还是在家里宅着好啊,家里人不闹幺蛾子,家里的空气都觉得更清甜一些。
姜小霜冲着万商一摊手:“你觉得百花会里就没有这些事了?”就是姜小霜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如果她儿媳妇嫁进来十几年都没给她添孙子,她估计也很难想开。万商的小日子过得太叫人羡慕了,百花会里也有嫉妒她的,就盼着江岳这一胎生个女儿。
她们觉得江岳生女儿,万商没孙子,那万商的日子就不圆满了。
她们反倒是比万商圆满。
姜小霜正琢磨着什么时候清一清百花会的队伍。
万商对着姜小霜还是很信任的,话题都聊到这个份上,她直接说:“现在朝廷里已经有两位正儿八经的女官了。咱就不能胆子大一点,假设在未来我们女人能和男人一样做官?要真是那样,家里的孩子肯定是谁最有出息就培养谁,管它是男是女。”
姜小霜捂住了自己的嘴,声音小心翼翼地飘出来:“你是说……女人科举?”
“想想又不犯法,就算咱这辈子见不到,难不成咱孙女也见不到?”万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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