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商兴奋地在屋里走来走去, 问昌华郡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昌华郡主用力地点点头,意味着朝堂中将会出现越来越多的女人,虽然最先站上朝堂的那些女人都是有一技之长的, 并非靠着科举入仕, 但这跨出了极大的一步。
见郡主点头,万商走到她面前, 开心地说:“这意味着我们可以有妇产科了!”
郡主正要附和,却发现万商说的话和自己想的内容毫无关系。
她竟然摸错了母亲的脉!
妇产科这个说法虽然过于现代,但从字面不难推导出它的意思, 故而郡主是听得懂的。就见万商滔滔不绝地说:“只要这对母女顺利当了官,她们如庄三妞一样开设培训班,把这项技艺传授给别人……她们难道只传授怎么正胎位吗?肯定不是!”
好比有一个小学教师, 她很擅长教导某一类奥数题的解法, 等到她因此名望并且开班授课时,难道只教这类奥数题吗?肯定还要再教一些别的非常基础的知识点。
要知道此时的平民女性很少会主动去正规医馆找大夫看病。除非她们上了一定年纪, 已经是奶奶辈了, 那才有可能走进医馆——前提还得是儿孙孝顺且家里有一点余钱。大部分的平民女性就算真的出现病痛了, 先熬着,实在熬不过去了,要么去求神拜佛, 要么就会求助接生婆这一类的特殊女性。所以有些接生婆能当半个医生使。
但接生婆毕竟没有受过真正的医学培训。她们的手艺几乎都是家传的。和真正的医生比, 她们可能只会治少数的几种病,或干脆手里捏着有限的几个方子,然后不管是什么病, 都直接拿着已有的“公式”往里面生搬硬套, 病人能不能痊愈全看运气。
即便是这样,平民女性想要遇到在一定概率上能治病的接生婆都要看运气。
所以, 如果这对跟着吴仙县县令入京的母女真的当了官并由朝廷出资开设培训班,不断培养相关人才,未来争取让她们培训过的接生员像送鸡铺那样遍地开花……
那么最最基础最最简陋的基层妇产科超小型医院就有了!
哪怕就是最最基础最最简陋的妇产科,看不了大病,但一定会造福无数女性!
“而且在这对母女之后,如果有更多的女性医者愿意出仕呢?”万商憧憬道。那么这个“基层妇产科”会慢慢完善,不仅是关心孕妇的健康,还要扩大到全体女性身上。
这当然是个美好的愿景了。
万商立时就坐不住了:“我得进宫去见见皇后……”
想要因势利导地建设基层妇产科医院,不是说促成这一对母女当官就够了的,走一步至少要看三步,她们应该抓住这个机会,结合之前说的科普手册等做些什么!
第一个目标就是要让平民女性知道该去哪里看病!
郡主有些怔愣地看着万商。短短的时间里,她好似想了很多很多。
太夫人又用自己的言行给她上了很重要的一课。
郡主忽然想起父亲生前曾经问过她一个问题,当好一位官员最重要的是什么。
她当时回答了很多,比如要看得清局势,再比如要看得懂人心等等,父亲微笑着点头,却始终没有说她的回答好还是不好。而如果在此时此刻,父亲能够出现在她面前,再问出同样的问题,她会回答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如果郡主同样来自现代,那么“同理心”这个词放在这个语境下显然更合适。
但即便她并不知道同理心这个词语,她在万商身上感受到了某些东西,然后在脑海里想起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就叫感同身受,想起了“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这叫尊重,想起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叫推己及人、将心比心……这些情绪杂糅在一起,就混合成了和“同理心”极为相似的东西。
万商忽然停下了讲话,因为她看到郡主忽然泪流满面。
万商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郡主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了父亲。”
她想到了父亲临终前那抹未能看到盛世到来的遗憾。她现在琢磨着出来的这个答案会是父亲想要看到的吗?如果她秉承这个信念走下去,她会成为父亲的骄傲吗?
郡主那么骄傲,估计很少在人前落泪。万商有些心疼地抽出手帕。
郡主乖乖地仰起脸,方便万商帮她擦眼泪。
等到万商入宫时,皇后正和人聊到那对拥有大月份正胎位手艺的母女。母亲姓杨,叫杨喜。女儿姓马。这个家传的手艺严格说起来是马家的,因这样的手艺在民间自古以来都是传媳不传女。不过,手艺是属于一门一户的,并不属于整个马家宗族。
总之,因为有这个手艺,杨喜的夫家慢慢攒下了一些家业。以前他们有自己的男丁继承家业,马氏族人虽然眼馋他们这份家业,但到底不敢直接上手争抢。偏到了这一辈时,杨喜的丈夫意外去世了,他们只有一个女儿,马家族人就觉得机会来了。
他们强迫杨喜必须从族里过继一个男丁继承家业。在这个时代里,个人是很难抗争过宗族的。杨喜本来都要妥协了,打算过继一个年纪小且没什么牵扯的男婴,结果无意间被她知道马家宗亲安排了一系列招数霸占她们家的产业,过继只是第一步。
若是由着马家那些族人得逞,杨喜和女儿最终都活不了。
于是说好的过继当时就反悔了,杨喜直接装疯撒泼,还说要是自己出了意外,就是马家族人杀人灭口。她也知道自己这么撕破脸皮就只能管得了一时,正想着以后该怎么办,县令夫人忽然找上门来,和杨喜如此这般一说。杨喜最终下定决心,在县衙的帮助下飞快变卖了家产,然后带上银子和女儿,跟着述职的县令一块儿进京了。
虽然县令肯定是想要把杨喜当作自己一个政绩,但不得不说他这事做得不错。
而万商求见皇后,又让杨喜进京多了一重意义。
等到万商和皇后说完话从宫里回来,得知郡主并没有回郡主府。
虽然詹权和郡主这对小夫妻日常不怎么住在侯府里,但侯府那么大,不至于说你们不住,府里其他人就把詹权的院子挪作他用了。不可能这么小气!反而因为詹权结婚,他以前住的院子还重新装修过,弄得更加典雅大气。郡主想住随时都可以住。
四下无人时,乌嬷嬷如今也会开万商的玩笑。
乌嬷嬷道:“二爷都没那个本事留住郡主,您倒是把郡主留下来了。”其实詹权和郡主也回侯府住过,但这不是玩笑话嘛,乌嬷嬷觉得应该抓住这个机会笑一笑万商。
万商没理会乌嬷嬷的打趣,得知郡主在,反倒是高兴地一拍额头:“这几天事情太多,五溪铺那边也有好消息传来。我有件事一直想找敏行说,她留下来了正好。”
万商要找郡主的原因就是万平安从西北带回来的那本盗版书。
郡主看到书名叫什么《官场秘笈》,先嗤笑了一声。
翻开第一页看到作者名,写着“思玉先生”四个字,眉就是一挑。
再往后翻,见果然是思玉写的那些文章,郡主没接着往下看,而是合起书来,语带嘲弄地说:“这盗版书商真有意思啊,竟然把思姨编排成了一位致仕的老大人。”
“先生”这个词还没有衍生出后世那种代指男性的意思,也不会出现一位女士指着自己的丈夫说这是我先生。它的意思还很贵重。在当下的环境里,先生一般都是指年长而且有学问的人,也可以用来称呼老师。除了这些意思之外,它还能指代致仕者。
《仪礼》中有一句“若先生异爵者”,这里的先生就是指致仕的老大人。
思玉在报纸上刊登文章时,署名只有简简单单的“思玉”二字。
结果盗版书商偷刻她的文章,直接就加上了“先生”二字。
盗版书商真的很有心机,他们故意只加了“先生”,没有写其他,那么联合《官场秘笈》这样的书名,所有买书的人都会被误导成“这位思玉大人肯定是一位在官场上功成身退的老大人”,只要他们想要当官,想要提前感知官场,自然想要买这个书。
而盗版书商其实并不知道思玉的身份。如果思玉和官场无关,这个事情最后被揭露出来了,盗版书商就可以狡辩说,他们称思玉为先生,是觉得他年高且有学问。
“能做盗版书的,本身肯定是有些学识的。”万商说,“他们却有底气直接标注了先生来误导别人,说明在他们的认知里,思玉这文章很老辣,能冒充当过官的人。”
郡主立刻明白了万商的意思。其实思玉根本没当过官,结果有些人却觉得她能冒充当官的人,这意味着他们觉得思玉有资格当官……哈哈,事情变得好玩起来了。
虽然目前朝廷中有了女官,但一个女官的官职不会特别高,另一个她们没有一条能晋升到高位的路径。因为她们都是凭着贡献了技术而当官的,像是一锤子买卖。
那什么时候才能有女人能凭着自己的政见去当官呢?
先有政见,再有政绩,再位高权重,再千古留名。
暂时还没有这样的机会。
没有机会,那就自己创造机会。
天助自助者。
郡主心领神会地说:“原本清风院就拿着思姨的文章当教材,要我说既然盗版都有了,不如我们正经出个合集,直接把合集列为教材,再打着清风院官用教材的名义向各地售卖此书……”如此,天下读书人都能读到这,天下百姓都受惠于此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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