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白楼出来,已经将近丑时,大街上仍旧人声鼎沸灯火通明,还有巡逻的官兵四处走动,但郝有财仍旧不放心让周凤英一个女子自己单独回家。
周家人样貌底子好,周凤英不光长得英气爽利,身段儿也好,一把周家人特有的细腰穿什么都好看。
此时的月亮好看,灯好看,月光和灯光映衬下的人就更好看了,郝有财本就有点儿情人眼里出西施,在他眼里,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垂涎周凤英的美色,因此坚持要送。
凤英不同意,这万一要碰上家里人可怎么办。
郝有财表示自己现在是妇人的扮相,不会被人认出来。
周凤英还是不同意,郝有财坚持,“凤英,我只送你到周府的胡同口,看着你进了门儿,我就回去。”
周凤英拗不过他,只得同意。
走到自己家门口,周凤英朝着远处胡同口的郝有财用力挥手,意思是让他回去。
郝有财没动,显然是非要看着她进门儿才可以。
周凤英弯了弯嘴角儿,头一低,脚步轻快地进了家门,她一辈子从未有过像今日这般快活,只是想到郝有财说要上门提亲的事,又开始忧心闺女兰姐儿心里会怎么想她这个娘。
她大半辈子都过去了,其实怎么着都行,为了闺女狠狠心可能也能放下郝有财,就是觉得人一辈子能碰上这么个知冷知热又能说到一块儿去的伴儿,实在是不容易。
不想辜负和郝有财这段感情,更不想伤害到宝贝闺女,周凤英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外头又大又圆的月亮发呆。
今日里是正月十六,,按照大干朝的风俗,这天要早起讨吉利,不兴赖在床上,所以尽管一家子昨晚外出逛花灯到很晚,天一亮都准点儿起床。
周二郎一早起来洗漱完毕,正要换上外衫,秋霜在外间儿询问要不要把钰哥儿这会儿叫起来。
周二郎想了想道,“你下去吧,待会儿我去叫。”
穿好衣服,周二郎径直去了周锦钰屋,进屋的时候,周锦钰还在睡。
毛茸茸的小脑袋埋在软软乎乎的被子里睡得正香,也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好事儿,嘴角儿挂着个小笑涡,周二郎有点儿不忍心把儿子弄醒。
坐在床上等了一会儿,见小孩儿完全没有要醒的迹象,命人端了热水过来,把洗脸帕子浸透,拧得半干,给儿子擦擦手,又擦擦脸。
瞧人家睡得这般香甜,硬给弄醒多不人道,这样醒盹儿好歹舒坦些吧。
周锦钰醒来,刚睁开眼的时候还有点儿犯迷糊,大眼睛空泛的眨了几下,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自己爹,从被窝里一骨碌坐起来,下意识问道:“爹,我什么时候睡着的,怎么一睁眼就在咱家里了,咱们不是要去放焰火吗?”
周二郎忙把从周锦钰身上滑落的被子给拽起来,把人包裹住,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睡得热热乎乎,别给你冻着。”
“想去放焰火,今日里还有,现在你先起床,吃过饭爹带你去凳城楼,走百病。”
“好吧,爹,你快把衣裳递给我。”
“要爹帮忙吗?”
“不用。”
“你穿这套吧,喜庆。”
周二郎从衣架上取过一件银朱色的衣裳。
“我姐姐才适合穿这个颜色,我是男人,我要穿青色那件。”
周二郎就笑,“你才七岁,等到了爹这个年纪你才能叫男人,大过年的,穿喜兴点儿多好,就穿爹手里这件。”
“我不!爹,钰哥儿要穿自己喜欢的。”
周锦钰推开周二郎的手,自己要下床去取。
“好了好了,别动,爹听你的。”
周二郎妥协,把儿子塞回被窝里,起身去取衣架上的青色通袖外衫。
周锦钰高高兴兴穿上,自己在原地转了一圈儿,“爹,你看,我是不是像你一样玉树临风。”
周二郎看着迷你版的“小二郎”
笑道:“还差一把风流折扇。”
“夏天再配!”
周锦钰笑着跑过来拉着周二郎往外走,“爹,快点儿去吃饭,吃完饭我们一起去走百步,城门楼上走一走,活到九十九,钰哥儿和爹一起活到九十九。”
周二郎敲了一下儿子小脑瓜,“周锦钰,你算学没学好。”
周锦钰咯咯笑。
周二郎:“快去刷牙,等着你。”
周锦钰一拍脑瓜儿,“呀,差点儿忘记了,爹,我又有一颗牙松动了,是上边儿的。”
“让爹瞧瞧。”
周二郎抬起儿子的下巴查看。
“就是这一颗。”
周锦钰指了指上边儿左侧门牙。
周二郎轻轻按住前后动了动,晃动的幅度还挺大,应该是快脱落了。
“没有疼吧?”周二郎问。
“疼,吃到硬东西的时候会疼,有时候没吃东西也隐隐地疼,爹刚才晃动的时候也会疼。”
周二郎微微蹙眉,他好像没记得自己小时候换牙的时候疼过,回头儿得找看牙的郎中给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算了,不管它了,可能掉了以后就不疼了,我吃东西的时候避开它一点就好了,爹,我先洗漱去。”
周锦钰跑去洗漱,周二郎不清楚儿子的牙为什么疼,心里就像堵了块石头,不弄明白,干什么都干不进去,叫了胡安过来,吩咐他去找安京城看牙最好的郎中,现在就去。
胡安看了看外面天色,也就刚蒙蒙亮,大人这十万火急的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多大的病,其实不过就是小孩子牙疼。
怪不得之前小少爷被人掳走,擒贼先擒王,啊,不对!应该是蛇打七寸,钰哥儿这根独苗苗明显是大人身上软肋中的软肋,把心头肉掳走可太管用了。
正月十五吃汤圆,正月十六早上吃饺子,饺子一个个都被包成了小元宝形状的,意味着招财进宝。
整个正月都在大鱼大肉的吃,一家人都吃得有点儿腻,今日的饺子做得相对清淡,鸡蛋木耳虾仁黄韭馅儿。
周锦钰喜欢吃虾,也喜欢吃黄韭,自己跟那儿吃得津津有味儿,小嘴儿油亮亮,韭菜含量吃多容易拉肚子,好在饺子里是掺着来的,周二郎张了张嘴,到底还是由着儿子吃了。
他现在是真心盼着萧祐安赶紧把钰哥儿的病给治好,让儿子吃个痛快,把大哥的哑病治好,让大哥能开口说话。
从钰哥儿的话里,他猜测萧祐安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外孙还是关心的,否则就不会冒险送玉佩自爆身份,也不会让钰哥儿每月去庙里两次。
只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皇室中的人,个个冷血无情,太子赵正堂能干出弑父的事儿来,同样永和帝杀自己亲生儿子的时候一样毫不手软。
就仿佛太子身上没有流着他的血,而是和他毫无关心的陌生人一样。
这位前朝的皇子历经王朝覆灭,全族被杀,自己也从高高在上一夕之间变成阶下之囚,这其中的心路历程可想而知。
为了坐上那把椅子,父子可以相残,手足可以相残,一个皇外孙算得上什么。
再者,历史上皇帝无子把女婿送上皇位的先例都有,更不要说是皇外孙,对方对钰哥儿到底存了什么心思,是纯粹的亲情还是利用,都未可知,他必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在不了解这位前朝皇子之前,他万万不敢把孩子轻易交给对方。
还没放下饭碗儿,胡安就把安京城看牙最有名的郎中给请来了,当时去的时候,人家是停诊的,这牙疼又不是能要人命的大病,不差那一时半会儿,郎中家也要过年啊。
胡安直接找到对方家里,本来想要报周二郎的名头,后来一想算了,大人在乎名声,这欺压百姓的名声绝对不能有。
想到这儿,胡安乐呵呵掏出十两银子往对方饭桌上一压,道:“抱歉,打扰您一家人吃早饭了。”
“无妨无妨,治病救人乃是我等行医之人应该做的。”
老郎中废话不多说,饭碗儿往桌子上一放,急匆匆穿上衣服,拎了药箱子就往走。
老郎中的婆娘高高兴兴收了银子,把人送出门儿。
规矩是规矩,银子是银子,当规矩遇上银子,总有一个要妥协。
老郎中一番探查敲打,笑呵呵道:“大人莫要太担心,令郎的乳牙正在萌出,恰好顶到了旁边儿牙的一点儿牙根,因此孩子才会感到疼痛,再过一段时间,这牙萌出来以后,疼痛自然就消失了。”
周二郎皱眉,“如此说来,岂不是我儿的这颗门牙长歪了?”
老郎中听他语气,便知他介意此事,笑道:“大人莫急,是有一点歪,不过只是一点点,等另外一颗牙萌出来的时候,又回把长歪了一点点的这颗给顶回来,因此不会出现大人说的那种情况。”
听他这么说,周二郎才算放了心,自家钰哥儿这般好看的娃娃,长个小歪牙岂不是不美。
老郎中说完又觉得自己不应该把话说死,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这位金贵的小少爷他的门牙就长歪了,岂不是会说自己误诊,延误了治疗,会找自己算账?
想到这儿,他一拱手,补充了一句:“不过凡事都有例外,也不排除孩子的牙可能会出现长歪,但绝对不会歪的厉害,在下亦见过门牙长得略歪的孩童,其实并不难看,相反还有几分可爱哩。”
周二郎心里冷笑:这可爱不如送给你家儿子或是孙子。
心里不满,他面儿上不显,笑道:“本官不喜欢意外,不知可有万全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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