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池里,水温烧得有些高,水面上一片白雾缭绕,在热气的熏蒸下,周二郎的鼻尖额头悄然渗出细密的薄汗,散开的乌发泄了满肩,被水汽濡湿了,一缕贴在绯色的唇瓣,像是被他一口咬住了,有水珠子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淌,在白玉一样的肌肤上显得流光隐隐。
朱云娘脸上红扑扑的,不知道是被热气烫的,还是怎么的。周二郎抬眸看了她一眼,“愣着干吗?下来。”
朱云娘飞快地瞟了丈夫一眼,咬了咬嘴唇,慢慢蹲下身子,一只光洁的脚丫慢慢探入水中,啊!唔——一声短促地轻呼,下一刻人已经被二郎掐着腰抱入了水池中。
二郎长指按在云娘的柔软的唇瓣上,轻笑,“你叫什么,怕外面的人听不见?”
朱云娘一双杏眼羞恼地瞪他,二郎的指尖按压着她可爱的唇珠,微微用了力,挑眉,“再瞪一个我看看?”
朱云娘别过头去,周二郎拽过她的手,将一块儿洗澡巾放入她手中。
“留着力气帮我擦背。”
朱云娘:“……”
云娘不想让墙外烧火的小丫鬟儿多想,帮丈夫擦完背就迅速换了衣裳出来,不久后,周二郎也出了浴间。
这会儿已经是初冬,尤其是夜里,气温很低,周二郎在里衣外面披了件皂色的滚毛边儿斗篷,衬得人清雅又矜贵,因着人刚洗过澡,眉浅眸清,莫名诱惑。
外面烧火的小丫鬟见他出来,忙站起身,低着头,细细地叫了声“老爷。”
周二郎极轻地“嗯”了一声,大步离去。
痛痛快快地泡了个澡,每个毛孔都透着惬意舒坦,周二郎心情不错地转到儿子的房间,房间里的灯已经熄灭,想必是睡下了。
二郎轻轻推开屋门儿,屋子里漆黑一片,他点了一盏小烛灯,灯光很微弱,并不会影响到儿子睡觉,坐在小孩儿床前,听着他轻微匀称的呼吸,二郎突地心生感动,拽过孩子的小手,慢慢握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他想要的东西很多,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仿佛想要的又很简单,只要孩子好,其他的好像也并没有他想象中那般不可舍弃。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周二郎起身熄灭了灯,转身出了房间。
清晨,拉开窗帘,阳光温柔地铺了满屋。
昨日睡得太晚,周二郎次此时还有些惺忪的睡意,眉眼间尽是一片慵懒,抬手将乌发挽上去,随意地别了根碧玉簪,准备出去洗漱,周锦钰跑了进来。
“爹,你起来啦。”
“嗯,今日钰哥儿又不用去书院,怎么不多睡会儿?”周二郎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
昨晚他看着儿子安然熟睡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真觉得功名利禄并非那么重要,老婆孩子热炕头岁月静好,不也是神仙生活?
结果半宿做梦,他就梦见自己权倾天下,群臣莫敢不从,就连皇帝也不过是他手中操纵的傀儡。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地大逆不道,他只是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俗人而已。
想要权势,想要地位,想要名利荣华。
他上次跟皇帝说他自己好奢靡,也并非完全是假话,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吃穿用度他真是半分都不愿意将就的,当然,更不想让这么乖的宝贝儿子有半分委屈将就。
周二郎弯腰抱起儿子,道:“钰哥儿比爹走的时候瘦了。”
周锦钰就笑,“爹,我长个子了,我已经不是同窗里最矮的那一个了。”
“是么?”周二郎爱怜地捏了一下儿子的小鼻头,“下来看看长到爹哪儿了,爹昨天都没注意到呢。”
周锦钰从二郎身上一出溜滑下来,小手比划着跟二郎比个子,不过将将到二郎腰的位置。
周锦钰呵呵笑着抱住他爹的腰,撒娇,“爹,今日立冬,立冬家家户户吃饺子,我想吃爹亲手包的饺子,我们全家一起包饺子吧。”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周二郎:“……”
这是什么鬼要求?
包饺子?
我?
周二郎一捂脸——不想干。
周锦钰仰着小脸儿看他,“爹若不会包,钰哥儿教给爹。”
周二郎一脸为难。
周锦钰抓了他爹的手,摇晃,“爹就勉为其难吧,钰哥儿想吃爹包的饺子。”
周锦钰是很乖巧听话的孩子,可他极少和大人撒娇,亦不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儿子撒娇的萌样儿周二郎招架不住,应了他。
周锦钰长长的眼睫覆盖住大大的眼睛,掩盖住中眸光中的失而复得,在他心里周二郎向来是无所不能的,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爹是可能会死的。
他爹这样的人,就应该是小说里拥有不死光环的男主角人设,他怎么可能会死。
直到这次,他爹被皇帝派去当使臣,什么狗屁使臣,不就是去当炮灰吗!
派三万兵马去跟人家十几万军队对峙,傻子都能看出你大干就是为了面子走走过场,压根儿就没想真打。
人家杀了你的使臣,你又能奈何?!
若非爹的本事大,最后爹和大伯能不能回来都两说。
周锦钰头一次意识到自己身为穿越者,竟然如此窝囊无能,除了会晚上躲在被窝里流眼泪,祈祷爹和大伯千万不要出事,他做不了一丁点儿有实际意义的事。
……
立冬吃饺子是大干朝的习俗,以前在周家庄的时候,每天都是老太太、凤英和云娘三个女人一起包。
吃着早饭,周二郎冷不丁提出要跟家里人一起包饺子,一家人都用“二郎今日莫不是发烧了”惊愕眼神瞅他。
周锦钰抿着嘴儿笑,周二郎清咳了一声,一本正经道,“今日立冬,忽然想起小时候爹娘包饺子给我和大哥大姐吃,二郎好像还从没给钰哥儿包过呢,这几日休沐,反正闲来也是无事,就当打发时间了。”
说完,他抬眼看了对面儿坐着的周大郎一眼,笑道:“不如大哥也一起跟着包吧,全家人一起包,热闹。”
周大郎嘴角儿微抿,从小和二郎一起长大,他可太了解自己这个二弟了,什么全家人一起包热闹,分明是二郎怕自己包不好出丑,得拉个垫背的,到时候要出丑也不能他一个人出丑。
周老爷子挺高兴,自从来了京城,一家人就各忙各的,少有一块儿干事儿的时候,想起那时候在周家庄一家人一起收麦子,收稻谷,虽然累,但是心里觉得踏实,舒坦,很有一家人劲儿往一处使的感觉。
周家有自己的暖房蔬菜,现在除了发展出韭黄,还试种成功了黄瓜和芹菜,周锦钰之前说给他爹个惊喜,说的就是暖房黄瓜,大干朝独一份儿,简直卖出了天价,一瓜难求。
小丫鬟们洗菜,周凤英和云娘一块儿调馅料,羊肉大葱,芹菜牛肉,黄瓜鸡蛋,韭黄肥肠,一共四种馅料儿,相当丰富了。
两个女人在厨房调着馅儿料,朱云娘想起自己还有任务在身呢,二郎让搞清楚大姐到底是怎么了,怪怪的,绝对不正常。
云娘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有八成把握猜测大姐有可能是看上什么男人了,因为大姐最近爱打扮了,以前舍不得买太贵的衣服,现在只嫌衣服不够贵,越贵的穿在身上越有感觉。
首饰也开始各种添置,完全不像她以前的行事风格,这女人一旦开始变得不像自己,九成是喜欢上某个男人了,唯恐自己不够好,唯恐自己配不上,她自己亦经历过。
组织了一下语言,朱云娘试探着开口,“大姐的气色最近真不错,是用了那家铺子里的水粉呀,看着就像没有涂一样。”
弟妹一说这话,周凤英心疼得肝儿疼,永颜坊的老板简直就是个强盗,在她家买胭脂水粉就跟被人抢劫没什么两样儿,掏钱的时候你都能听到银子哗哗流走的声音,别提多心疼了。
可再心疼,周凤英咬咬牙还是硬着头皮买了,她没想着再嫁,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再当新娘子还不够让人笑话,她只恨自己没有在出嫁以前认识对方。
可就算出嫁以前认识了对方,他俩也不可能成的了,一个在京城,一个在南州城,数千里之远,这怎么可能呢。
这就是命,不认也得认,认命归认命,但她每次见到对方,就只恐怕自己穿得不够得体,妆容不够精致,首饰不够华美,不为别的,她就是不想让对方对她有不好的印象。
就跟着了魔一样,多少钱都舍得往身上砸,只为让自己显得年轻一点儿,好看一点儿。
其实她一开始并未觉察出对方对她的不同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莫名其妙就开窍了,这一开窍还不如不开窍,两个人再也不能正常合作了。
简直是又想见对方,又害怕见对方。
周凤英这边睡不着觉。
天工院的老板在家里也是辗转反侧,夜不能眠,躺在床上,一闭眼就是凤英爽利能干的样子,她的嘴唇可真好看,红红的,那么红。
他这人平日里最是抠门儿不过,不该花钱的地方绝对不花钱,那银子都得花到刀刃上,花到有用的地方,昨儿看见周凤英上了这太白楼,鬼使神差就跟着进来了。
只这太白楼的心太黑,要上这三楼观景台,一人十两银子,就这,还爱上不上!
掏银子的时候,他都能听见银子哗哗流走的声音,只是他太想见周凤英了,别说是十两银子,一百两银子,一千两……
一千两银子还是算了。
还不如买个礼物送给凤英,这不比便宜外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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