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郎能够感觉得出来,钰哥儿虽然乖巧听话,却并不是谁的话都听,只是特别听他这个爹的话而已。
这个认知让他自己有些说不出的小满足。
窗外已经是月上中天,周二郎仍在书房里忙碌,儿子提出的建议让他越琢磨越心惊。实在难以想象,这是一个几岁小娃的想法,一时间竟让他有一种自己还不如儿子的挫败感。
他们家钰哥儿才真正是文曲星下凡吧,还是带着前世记忆的那种,周二郎有时候真怀疑儿子转世投胎时没有喝过孟婆汤吧。
三人行,必有吾师。
那怕是一个几岁小娃娃亦不能小看,他有自己与众不同的独道见解,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远超思想僵化的大人。
自己还是要多读书呀,不然哪天都没资格教儿子了。
“二郎,先吃点儿东西再继续写吧。”云娘端了一碗红枣银耳莲子羹进来。
周二郎抬起头来,心中一暖,道:“怎的不去歇息,半夜三更又爬起来折腾这些东西干嘛?”
云娘知道周二郎没有在书桌上吃东西的习惯,将小碗儿放到了对面矮榻的小桌上,道:“云娘睡不着。”
周二郎站起身绕过书桌,拉云娘一起坐到榻上,笑道:“既是睡不着,索性陪我一起吃些。”
说着话,他舀了一粒红枣递到云娘嘴边,云娘没有像以前一样忸怩,红着脸吃下了。
周二郎低头自己喝了一口,道:“熬得如此软烂,娘子定是费了不少功夫,等过几日夫君闲下来去买两个粗使丫头回来,以后做饭打扫的事儿就不用娘子这般辛苦了。”
云娘抿了抿唇,道:“钰哥儿省心,并没有太多活儿,何苦要花那个银子。”
周二郎岂能不知道娘子在担心什么,只不过岁数大些的婆子大多人老成精,不比年龄小,单纯些的小丫头用着省心,也好管教。
他拽过云娘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道:“下人们的卖身契放在娘子这里,可能以后家里的仆从会越来越多,娘子亦要开始学着管家了。”
朱云娘点点头,“云娘听夫君的。”
“先去歇着吧,我估计还得一会儿。”
云娘出去,周二郎忍不住嘴角儿勾了勾,小的越来越懂事儿,大的也出息了,现在竟还知道和自己玩儿小心眼儿了,就是手段幼稚了些。
最近在自己面前夸钰哥儿的好,不要太刻意了点儿,若要连点儿他都看不出来,他周二郎也别在外面混,回家抱孩子得了。
娘子有点儿心机也好,省得说以后主弱奴欺。
一直忙活到丑时,周二郎才算是弄出个关于状元车大赛的初步规划,收拾好桌案,直接去了孩子屋。
钰哥儿这几天有点儿内热积食,晚上睡觉总是翻来覆去,让他跟着大人睡,却是怎么也不肯了,说喜欢他自己的房间,喜欢他自己的床,不要跟爹娘挤着。
进屋一看,果不其然,又是头朝下趴着睡呢,周二郎直接给抱到了大人的床上。
云娘刚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听见动静,忙翻身起来,“钰哥儿怎么了?”
“嘘——,没怎么,这几天估计是肚子不舒服,睡觉总是不总觉趴着,小肚子倒是舒服了,容易憋气,这几天别让他自个儿睡了。”
“要不明天带他去找郎中给瞧瞧吧。”云娘有些担心道。
周二郎摆手,“是药三分毒,我们钰哥儿就是小时候喝了太多的汤药把小肠胃给毁了,脾胃在养不在治,回头儿娃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一日三餐该什么时候吃,我给写个单子列出来。”
朱云娘有些愣愣地看着自己夫君,咋感觉夫君把他自己当郎中了呢?好像还说得头头是道。
周二郎:“我自己的儿子交到谁手上也不放心,那些个医书还能比考科举更难?”
朱云娘没想到夫君竟然为了钰哥儿去研读医书,一时间她竟不知道夫君是因为太喜欢孩子从而疼爱钰哥儿,还是单纯就是喜欢钰哥儿,只对钰哥儿一个人这般疼爱,而非是其他孩子也可以。
周锦钰早上醒来,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又被他爹给拎进被窝里了,他实在不想跟爹一起睡。
爹每次都把自己摆弄成他自以为很好的睡姿,自己下意识调整过来,他又给翻过来,虽然爹是为自己好,可自己真的很喜欢趴着睡,尤其是肚子不舒服的时候。
跟爹在一块儿,连睡觉姿势的自由也被剥夺了,周锦钰头一次感觉到爹太爱自己的苦恼。
周二郎睡眠轻,周锦钰一动,他就醒了,眯眼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把儿子揽过来,大手抚上儿子的小肚子,以肚脐为中心给顺时针轻轻按揉,道:“我们小肚子积食了,爹每天早晚给揉一揉很快就好了,若爹的力度重了让钰哥儿不舒服了,要告诉爹,知道吗?”
“钰哥儿知道了。”
“是不是又背着爹偷偷让大姑给你做芋头了,嗯?”
周锦钰无辜的大眼睛眨了眨,摇头,“没让大姑做。”
周二郎:“说谎。”
周锦钰嘴硬:“没有说谎。”
周二郎:“没有撒谎重复一下你刚才说的话。”
周锦钰继续嘴硬:“没有骗爹。”
周二郎:“把你刚才的话说十遍。”
“……”周锦钰翻了个身,背对着周二郎。
周二郎佯装严肃道:“这次爹就原谅你了,下次不准跟爹撒谎,吃了就是吃了,下次注意就行了,可若吃了还故意掩饰跟爹撒谎说你没吃,就是错上加错,爹会生气。”
周锦钰丢死人了,他对含淀粉量高的食物简直毫无抵抗力,没觉得自己怎么放纵,就又吃的积食了。
周二郎:“钰哥儿知道错了吗?”
“钰哥儿知错了。”
周锦钰从善如流,只求周二郎别再揪着这事儿说了。
“把手给爹。”
“啊?哦。”
周二郎按着儿子的食指桡侧,从指根按摩到指尖,边按边道:“身体是钰哥儿自己的,钰哥儿要学会自己对它负责任,你难受的时候爹娘再怎么心疼也没有办法代替你。”
周锦钰翻过身来,“爹也从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爹怎么就不爱惜了?”
“爹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不坐着,能不动弹就少动弹,大伯单手就能抱起钰哥儿,爹抱一会儿就累地不停换手,还很喜欢逞能。”
周二郎:“……”
周锦钰手指按了按周二郎的胸腹,道:“大伯每天锻炼,身上的肉很结实,爹却不然。爹现在还年轻,要是岁数大了,皮肉松了,会不会像之前周家庄的周老四那样啊,皮都挂不住肉,好吓人,爹这么好看,钰哥儿不想爹变成周老四那样。”
周二郎咬着牙,“爹永远不会变成周老四那样,钰哥儿不必操这个心。”
真要变成周老四那样,周二郎绝对给自己找根儿绳。
周锦钰:“除了爹娘,不会真正有人喜欢钰哥儿的,钰哥儿好的时候或许他们会喜欢,可他们不喜欢钰哥儿发病时的丑样子,受不了钰哥儿发病严重时甚至有可能大小便都无法控制,受不了钰哥儿发作期总是咳那些让人恶心的白痰。”
周锦钰将头埋入周二郎怀里,“只有爹不嫌弃钰哥儿,会照顾钰哥儿,爹若有事儿,钰哥儿的好日子就到头了,钰哥儿想要爹的身体好,长命百岁。”
“说什么胡话,你现在才多大,身体还在发育中呢,现在我们已经有药可以控制发作了,以后会有更好的药,爹一定会治好你,钰哥儿要相信爹,端王现在不是好好的么?什么叫没人喜欢你,她们想喜欢你,也要看有没有那个资格,配不配呢。”
周锦钰“扑哧”乐了,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道:“爹,我忽然想到个好主意,状元车大赛这名字一点儿也不霸气,不如改成“大干朝童子军兵王争霸赛”
“咱们就把状元车当成是战马,骑着状元车的小娃叫骑兵,跑着的小娃叫步兵,另外还有火头军啥的,另外邀请小娃的家长们参加,充当智囊团,最好满朝文武都能参与进来。”
“为了安全,咱们不让这些小娃真的去打架,可以弄个藏宝图什么的,让他们根据线索找到宝物,找到一个宝物就算拿下一分,最好根据积分来划分名次。”
“爹,我们还可以让这次比赛更有意义一些,这比赛的一开始,搞一个祈雨募捐仪式,祈祷北方灾区能早降甘霖,若到时候下雨了,就是爹的功劳,若是没有下雨,也是爹心系百姓的表现。”
“爹,天工记利用咱家的状元车赚了那么多钱,不如让他赞助这次比赛的费用,既给皇帝陛下省了钱,对天工记的名声也好。”
……
儿子在那里兴奋地滔滔不绝,周二郎整个人都呆了。
自己儿子这还是人吗?莫不是儿子太过聪慧了,为天地所不容,老天爷才这般折磨他,让他从一出生就受尽折磨,几次在鬼门关转悠。
儿子的思维可真的是太让人惊叹了,自己昨晚忙活一宿也不过是局限在“状元车比赛”这几个字上各种作文章,儿子却出人意料地完全跳出思维的局限性,当所有人的关注点儿都在“状元车”上,甚至这次比赛也是因为状元车而起的时候,儿子他竟然敢把这最重要的状元车当成了配角和工具,一下子让整个比赛都升华了。
计划完美到一举数得!
关键是会令所有人都满意,且前无古人的玩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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