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京市不?谈, 樟夏应该是喻京奈生活最久的城市。
喻家祖籍本就在樟夏,这里依山傍水,环境清幽, 是不?少人休养的好去处。也因此,多年前集团事务全权交到喻远和宋明昭手里后, 喻京奈的爷爷奶奶便乐享清净,从?京市搬回了樟夏喻家园林居住。
离开京市的这些年, 喻京奈之所以能?稳定在樟夏园林做陶艺, 很?大的原因是因为这喻家园林里住着她?的陶艺老师, 也是她?的奶奶, 周文亭。
周文亭是国内陶艺界知名的艺术大家, 她?的教授对喻京奈影响很?大。喻京奈高二暑假来樟夏小住,无意间闯入周文亭的工作间, 这便是她?陶艺路的开始。
从?「留影」工作室出来后, 喻京奈从?和杨叔的通话中得?知了周文亭今天意外摔倒的消息,周文亭年事已高,摔一下难免伤筋动骨, 这也是杨叔他们今天焦头烂额的原因。喻京奈心急如焚, 赶忙买了机票飞往樟夏。
原本杨叔他们听着喻承平的意思, 并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京市这边, 谁成想喻京奈突然来了个电话,这才露了馅儿。
前些日子樟夏刚下过几场雨,庭院里青石板路湿滑,周文亭一个没注意滑了一跤, 好在周围有东西搀扶撑了把, 闪了个腰。
喻京奈赶到的时候,周文亭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听喻承平说, 做了全面检查没什么毛病,休息一段时间就能?好,算是虚惊一场,这才放心下来。
按着爷爷的话,喻京奈没把这事儿告诉家里。一番折腾下来,喻京奈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已经很?晚了。下飞机后便直奔喻家园林,喻京奈也没顾得?上吃饭,不?过或许是焦心填了肚子,竟一点儿也不?觉得?饿。
卧室里还有她?从?前没带走的干净衣服,喻京奈洗漱后一脑袋扎进被子里,一动不?动了足足五分钟。
好半天,喻京奈翻身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脑袋里窜入了点别的东西。或者说,蹦出了从?几个小时前起?就一直被她?选择性压制不?去想的事。
喻京奈从?床头柜拿过手机,熟练找出和梁砚商的对话窗,对话还停留在两个多小时前。
[喻京奈:我?刚下飞机,刚才没说完,奶奶不?小心闪了腰,我?有点急就先?赶过来了,不?过没什么大碍,应该明天会?回去。]
登机后的那通电话里,听完梁砚商的话,喻京奈还没来得?及有所回应,就被乘务员再次提醒,无法,只能?终止通话。
落地后,喻京奈关闭飞行模式后的第一条消息就是发给?梁砚商的,可是到了现在还是没收到回信。
对话以喻京奈的信息框作为结束,是很?少见的事。
喻京奈盯着对话窗半分钟,拇指在输入框中停了又停。一股莫名的闷气堆积在胸腔处,不?上不?下,喻京奈闭了闭眼,直接甩手把手机扔到了边上去。
重?物撞击床垫发出闷响,像石头压在人心鼓,怎么都?不?舒坦。
梁砚商为什么不?回消息?没看到?睡了?还是故意不?回?
……
都?两个小时了!他一定是故意的!
尖锐的答案刺着喻京奈的神经,连着太?阳穴都?跟着一起?跳动。
喻京奈深深呼了口气,抓着被子闷到头上,脑袋上一把火快把她?烧着了。
就在这时,一阵持续的嗡动顺着被褥传到喻京奈皮肤,扰得?她?越发心烦意乱。她?闭眼躺着没动,直至响动消失。
然而没安静几秒钟,那股嗡动卷土重?来,不?达目的不?罢休,有节奏的响动像踩着人耳边狂舞,让喻京奈本就不?美妙的心情更加烦躁。
她?没探出头,伸手在床上乱摸,好容易把那音源握在手里,自然是没什么好气。
“喂。”一个字就能?听出不?悦。
话音落下,喻京奈并没有很?快听到人声。听筒那边有风声传来,平缓清浅,夹杂着些许人的呼吸音,似乎轻易就能?将气氛凝滞下来。
几秒钟没动静,喻京奈便没什么耐心,以为是骚扰电话,刚要挂断,对面终于传来人声。
“奈奈。”
空气沉默三秒,喻京奈猛一撩开被子坐起?来,她?把手机拿离耳侧,屏幕上愕然显示着梁砚商的名字。
盯着那个名字片刻,喻京奈重?新把听筒处放到耳边,嘴唇微动,却没说话。
她?还在记梁砚商不?回她?消息的仇。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半分钟,愣是谁也没说一句话。
终是梁砚商先?败下阵来。
就在喻京奈想着对面如果再装哑巴就挂电话时,熟悉的话音入耳。男人的语速缓,像被冷水浸润过,声线有种冰冷的金属质感。
“奈奈,到园林外面来,给?我?开门。”
-
梁砚商的突然到访完全在喻京奈的意料之外,她?随便裹了个外套就出了房间。这个点儿,庭院里的人基本都?睡了,喻京奈开了个手机手电筒,小心踩着赶往庭院大门。
樟夏的喻家园林是中式庭院的设计,从?主楼到正?门有段距离,喻京奈几乎是小跑着。
不?知是短暂的运动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喻京奈抵达门口处的时候心跳得?飞快。
庭院木门缓缓推开,喻京奈的步子停在门槛处,甚至不?用刻意寻找,就能?轻易和门外男人的视线对上。
今日的樟夏许是天气不?错,此刻万里无云,只有星月闪烁,皎白的月光倾落,在地面上覆下层淡淡的银霜。梁砚商就站在夜色里,身影清泠泠的,宽阔肩膀似乎将月色裁割。
他什么都?没带,风尘仆仆。这个季节,樟夏的夜尚有夏的余温,梁砚商却似乎一身寒气。
尽管他此刻就这样站在自己眼前,喻京奈仍旧觉得?不?可置信。
他是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他又是怎么找到这儿的?难道刚才他不?回消息的那些时间里,是在飞机上?
夜色深沉,女孩子穿着单薄,许是跑着来的,头发微微凌乱,肩膀上下起?伏,因着喘息而耸动着。她?瞳孔清亮若月光,梁砚商看得?清她?眸底的惊诧。
视线交汇,牢牢地缠在一起?。
梁砚商神色平静,没有分毫波澜。
“奈奈,我?是不?是和你说过。”
“找到你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她?无论到哪里,梁砚商都?能?追过来。
在确认自己被爽约后,那心情并不?让人愉悦。喻京奈一声不?吭地跑到樟夏去,连个理由?都?没有,直接放了他鸽子。若是他不?打电话过去,她?准备让他在那里等多久,一晚上吗?
或者说,喻京奈压根儿是把他忘了,完全没把这场约会?放在心上。
带着这样的疑问,梁砚商在返程南山郡的路上调转了车头,搭乘最近的航班,一路赶到樟夏。
从?京市到樟夏两个小时的航程,梁砚商独自把情绪消化了大半。喻京奈纵然是有点脾气在,不?过她?性子坦诚,断然不?会?用故意放人鸽子来表示不?满。
若说忘了,倒是有几分可能?,不?过下班前他曾给?她?发位置确认地点,所以这一点也基本可以排除。
一一细数过后,梁砚商猜想,或许她?是真的有什么突发的急事。待下飞机看到喻京奈的消息后,梁砚商的猜想得?到了证实。
而不?回喻京奈消息这一点,梁砚商确实是有意为之,说起?来似乎有些卑劣,竟然也用起?了先?斩后奏的招数。再窥得?深些,是他想看到喻京奈见到自己的反应,想知道,她?到底愿不?愿意他来。
不?过愿不?愿意也不?重?要了,他已经在她?身边了。
梁砚商的话随着夜风一起?荡到耳畔,一同而来的还有她?的心跳声。
“你…”
刚想说些什么,突然,不?远处有灯光打过来,可能?是附近的住户或者巡逻的安保。喻京奈连忙上前拉住梁砚商的手,夜里寂静,不?由?自主地放低声音,“先?进去再说。”
庭院很?大,喻京奈拉着梁砚商往主楼卧房的方向走,梁砚商始终慢她?半步。
这段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梁砚商看着喻京奈的背影,刻意放缓速度,保持着刚好能?看到她?牵他向前走的位置。
园子里鸦雀无声,连虫鸣都?没有,两个人轻声地穿行,让梁砚商生出种偷偷摸摸的不?敞亮感。直到进了房间,才有所放松。
夜里的一丁点动静都?听得?清晰,喻京奈拉着门把,小心地把房门关上。
“咔哒——”
鬼使神差的,喻京奈上了锁。
待她?回头看向梁砚商,对方的视线也刚好移过来,有种难以言说的深沉。
此刻的喻京奈满脑子都?是疑问,再加上今夜那若有若无的小隔阂,正?是想着要说些什么的时候。
然而冷不?丁的,梁砚商问她?:“你锁门做什么?”
“……”
被他这么一提醒,喻京奈惊觉自己几秒钟前的所作所为,好像要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一样。忽而生了股局促,不?过她?还沉得?住,镇静答:“我?睡觉有锁门的习惯。”
气氛再次沉默下来,梁砚商的目光没移,稳稳地落在她?面庞。
然后,温声提问。
只不?过用词太?直白,容易让人理解出另一层意思。
“所以你现在要和我?睡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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