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裴京闻离开好一会儿, 周宜宁凌乱的呼吸都没恢复正常。
她这样的不淡定,裴舒语离那么近,自然尽收眼底。
她摸着下巴, 也不说话,唇角弯起意味深长的弧度,直勾勾盯着周宜宁。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耳根好不容易散去的燥热再次回笼,她不自在躲避注视。
细密的汗, 已经浸润了整个手心。
似乎仍不足矣平复慌乱, 她佯装拿起手机, 指尖硬邦邦划拉着。
一秒, 两秒。
足足好几个呼吸的空档,裴舒语倏地勾唇, 双手环臂靠在床背,一字一句, 故意拉长尾音:“你不对劲。”
她笑吟吟的,意有所指重复道:“很不对劲。”
“……”
果然。
躲不过裴舒语。
不过,她的确不该在瞒着闺蜜。
尽管那些过往,是裴京闻不愿提起的。
或许说出来,有个倾诉对象,她心底的压抑就能释然一些。
悬在心口的那根弦陡然松缓, 她张了张口, 纠结着该用什么样的措辞。
裴舒语倒也不着急,笑语嫣然等着她交代。
病房内, 只剩两道轻缓的呼吸声。
良久, 周宜宁抬眼,晶莹清透的眼眸里, 渐渐被失落取代。
“……舒舒,你还记得我提过的,我有一个十七岁喜欢上的少年。”
她轻轻道出,耳根微红:“他对我很好很好,但毕业那天……”
回忆编织成网,浓烈的苦涩涌向鼻尖,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眼尾也渐渐泛红。
“我说了好多伤他的话。”
尽管时过境迁,那些刺耳的词语,仍旧像尖锐的利器,深深刺向她的心口。
周宜宁低下头,纤密的眼睫轻轻颤抖,柔和的语调也变得空灵。
“他大概,再也不会喜欢我了。”
不用说清“他”是谁,即使刚才裴舒语已经猜了个大概,但如今亲耳听周宜宁娓娓道来,仍旧被震惊得说不出话。
眼前不禁浮现裴京闻那些反常的举动。
……难怪。
原本他对自己投资非遗拍摄兴致缺缺,被她拉着去注册工作室也不情不愿,还在半道改变主意。
以为裴京闻会拒绝,结果当晚就给她转了七位数的资金。
之后也会旁敲侧击他们的一举一动。
好嘛!她还以为自家哥哥顾念兄妹之情支持她,原来她才是工具
人。
她怎么没早发现,宁宁就是被她哥捂在心尖尖上的女孩呢?
思绪被手背骤然传来的冰凉打断,看见周宜宁眸色写满难过,她连忙说:“不会的。”
“信我!”
只当她是在安慰自己,周宜宁勉强挤出一抹笑。
“没事的,都过去了。”
“哎呀宁宁,”她连忙凑过去,双手环住周宜宁的臂弯,“先别着急放弃。”
这俩人只要对视,一个眼神炽烈深沉,蕴含太多复杂的情绪,另一个明明眼底有情,却几度落荒而逃。
这怎么看都不会清白!
“我哥这个人,他最大的毛病就是嘴硬,”裴舒语朝她眨眨眼,“以我对他的了解,肯定还对你有意思。”
周宜宁混乱的大脑,好半晌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或许,也是她不敢去相信。
见她轻咬着唇瓣,面露迟疑,裴舒语悄声问:“一句话,宁宁你还喜欢他吗?”
很直白的话题。
不知怎的,到嘴边的否认,却怎么也组成不了完整的话。
“宁宝,你要自信吶,”回想起周宜宁之前提到年少时期的顾虑,裴舒语轻声引导,“你足够配得上任何人。”
裴家还不至于落魄到要靠牺牲晚辈的婚姻去巩固地位。
而且周宜宁,比那些试图凑近裴京闻的京圈名媛们优秀太多。
她哥高攀了才是。
周宜宁自然明白闺蜜这话不是客套,通过这些年的努力,她也有了决定命运的资本。
可是,他们还会有可能吗?
脑海浮现这个疑问,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快速消退。
恰好,屏幕亮起,是中介的消息,她倒没避开裴舒语,直接点了语音。
[周小姐实在不好意思,今天给您介绍的那些房源要么房东不出租了,要么就是全被预订,其其他适合的公寓可能需要您再耐心等等。]
周宜宁懵了几秒,有些不敢相信。
明明两个小时前还说有好几处房源让她抽空去看看,怎么忽然说全都租不了了?
听见这话,裴舒语心里先是有了大胆的猜测,没几秒又觉得不可能,摇摇头强压下去。
……她哥,还不至于狗到那种地步吧?
“宁宁你就安心陪我住嘛,”裴舒语轻轻晃了晃她的胳膊,可怜兮兮看她:“你看我脚都这样了,你忍心让我一个人住吗?”
……话虽如此,但枫禾公馆并不是只有裴舒语一人。
想起昨晚的画面,她耳根微微发热。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勇敢的人先享受爱情,”看出她的迟疑,裴舒语补信誓旦旦:“只要他没放下你,那嘴迟早给你翘软。”
—
隔天,坐在前往西江苑的路上,她仍旧为昨天的一时脑热而懊恼不已。
她怎么就轻易答应了舒舒和他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提议?
万一被他误解更深怎么办?
没等过多纠结,屏幕亮起两条微信:[好。]
[时间地点,你决定。]
是「w」先生发来的。
为了让余老安心,她昨天主动联系了这个相亲对象。
但经过昨晚,她发现心底深处,仍没办法彻底忘记那个人。
自然,她不能脚踩多条船。
周宜宁轻叹出声,暗暗决定等见面之后,尽快和相亲对象说清楚。
到时候统一口径,让余老暂时歇下撮合的心思。
她斟酌着用词:[你今晚有空吗?]
不出半秒,对方回复:[有。]
想起余老之前提过,这人是在京大附院上班,她压下忽然浮现的巧合,报了位置名。
车子抵达西江苑,她收起手机。
“我最喜欢和美女一起工作了,”许溪帮她打开车门,眼前一亮:“宁姐姐,你要美死我!”
这话毫不夸张。
为了应景,周宜宁特意穿了身杏粉色旗袍,长发用玉簪半挽,肤白腰细,妆容素雅,更显清俪灵动。
“哪有啦,”周宜宁腼腆弯唇,主动拿起厚重的设备,“你这是对我有滤镜。”
“怎么可能?”许溪摆摆手,连忙给她披上披风,“大冷天的,姐姐可得保护好自己,别受凉了。”
说笑间,两人来到专门用来拍摄的庭院。
京北最近连阴雪不断,院里的几株红梅,迎风越发昳丽孤傲。
她在绣架前落座,按照丁芳指导的指法,仔仔细细勾勒一针一线。
选定这幅《凤凰于飞图》,是她上个月去给余振秋寻求字画时偶然见到的,只一眼,她就决定要将这幅图作为刺绣选材。
虽然用时粗略估计一年起步,和丁芳沟通过,她毅然决定坚持到底。
或许是她全身心投入的样子太过岁月静好,录制视频的过程,许溪没忍住用单反抓拍。
因为每期视频制作时间太长,为了固粉,就给周宜宁开了个日常号,专门用来发些拍摄碎片和生活日常来固粉。
周宜宁堪称素颜出神图,不用p,都能让粉丝直呼美女姐姐。
发出不到半小时,评论区就盖起了高楼。
贺之让在生平枯燥的工作日常,最大的爱好就是抓住一切时间摸鱼。
从手术室出来,正巧刷到#旗袍美人#的话题。
点进词条,最初的惊艳过去,透过美人的面纱,他越看越觉得这美女有些眼熟。
沉思几秒,他终于和昨晚的记忆对应上,跟发现新大陆似的,把屏幕举到裴京闻面前嚷嚷:“老裴快看美女,有惊喜!”
裴京闻:“……”
他本不想理会,但这傻逼声音太大,他揉了揉发痛的眉心,懒懒掀了掀眼皮。
他半勾着唇,漫不经心投去视线,却在看清时,搭在细边眼镜镜框的动作猛地怔住。
视线不觉落在女孩清俪出尘的侧脸上。
定格几秒,稍稍下移,紧紧锁住被黑发遮敛的素白脖颈。
蓦地,他只觉本就干涩的喉咙发痒。
“啧啧,看呆了?”见他一语不发,贺之让在他跟前晃了晃手,故意怪叫:“哎呀我忘记了您心里还有白月光呢,这妹妹就留给我自己欣赏吧。”
裴京闻凉凉扫了他一眼,唇角掀起半笑不笑的弧度:“看来你太闲了啊。”
那意有所指的笑声,让他瞬间头皮发麻。
贺之让:“……”
完了,忘记这位爷已经成为他的顶头上司。
裴京闻退出页面,把手机扔回去。
“再欣赏,这周内都别想摸手机。”
留下这句话,他站直身子,单手扯了扯略显凌乱的白大褂领子,重新戴好眼镜。
乍一看,斯文禁欲,矜贵至极。
贺之让:“……”
早看出这狗内心有多黑,愤愤吐槽。
他就不该有恻隐之心,活该让他爱而不得身心受虐!
—
完成既定的拍摄任务后,周宜宁拿到手机,之前联系的那位「纸鸢」传承人问她,今天有没有空去京大见一面。
她先礼貌问了董教授的时间段,确定和那位相亲对象不冲突,才答应下来。
吃过午饭,她和许溪一同去了京大老校区。
雪天路滑限流,车子开不进去,两人索性撑着伞步行前往文传学院。
站在门口,看见石碑刻着“京北大学”四个字,她有片刻的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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