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宋景茂来说, 权力的诱惑永远在他所有欲望中占据最重要地位,所以他心甘情愿选择政治婚姻,选择对他有助益的妻子。
宋景睿是性情中人,在感情与理智之间永远是感情更容易占上风。
而景辰呢, 没人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赵鸿煊看向景辰时, 宋三郎也看向儿子。
宋景辰见皇帝没有着急否定父亲, 而是把目光看向自己, 明白这是此事有转圜的余地。
心思电转间,他想通了关键,吴正是朝中坚定的保皇派, 吴宋两家联姻其实也一样能坚定父亲立场,防止父亲倒向赵敬渊。
想到此, 景辰忙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景辰听从爹娘的安排。”
“哦?”赵鸿煊挑眉笑了笑,“你这小子, 向来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 怎的轮到你自己的终身大事反倒如此乖觉听话起来?”
“回陛下的话, 正因为是终身大事,景辰才不敢儿戏, 景辰以为过日子不需要像做生意一般出奇制胜,按常理出牌才能岁月静好。
爹娘都是过来人, 亦是最了解景辰之人, 景辰相信爹娘的安排必然是极合适的。”
……
从皇宫里出来,爷俩回到马车上, 景辰忍不住开口道:“爹,我怎么觉得皇帝比之前面色更差了些, 这是又病了?”
宋三郎:“……”
臭小子,你的关注点难道不应该是你自己的亲事么?
宋三郎:“皇帝身子一向不大好,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倒是吴家这边,你有何想法?”
宋景辰:“爹,吴正他巴不得做我岳父呢。”
宋三郎:“……”
算了,他还是不问了,先让俩孩子见个面再说。
……
既然看好吴家闺女,宋三郎同秀娘都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托人同吴家透露了想要结亲的意思。
吴正乐得合不拢嘴,他可太爱宋景辰手里那些宝贝了,都是辰哥儿岳父了,一家人还分什么你我,你的就是我的。
吴夫人比吴正还要欢喜,那可是京城第一公子宋景辰呀,不光人长得好,关键是宋家是真不缺钱呀,财貌双全,闺女怕是要被全京城的女子妒忌死了。
比起爹娘的欢喜,吴婉清的心里是茫然的。宋景辰在京城中的名气太大了,她也曾在那日的烛光春日宴上远远地见过一眼,她与他之间真得很远,她从未想过她与他的任何可能。
吴婉清茫然,宋景辰也一样茫然。
夜深人静,柔和的烛光笼罩帷帐,景辰双手枕在脑后,睁着眼睛睡不着。
见屋里一直亮着灯,外间知夏缓步进屋来,轻声道:“少爷,您该睡了,明日还要去吴家呢,该养好精神才是。”
宋景辰轻轻地“嗯”了一声。
知夏吹灭烛火退了出去,黑暗中,景辰的感知反而越发清晰起来,想到一个人一张床变成两个人一张床,景辰翻了个身,四仰八叉往床上一摊,他想:
得换张足够大的床才是,他怕他睡觉不老实会把人踢下去就不大好了。
一夜无话,翌日一早用过早饭,景辰便随同爹娘一起去往吴府。
景辰今日穿了一袭莲青色团花暗纹圆领剑袖长袍,宽大的锦绣腰带束于腰间,更显少年身姿挺拔,因着天冷,在长袍外面又罩了件银白底色镶金边翻毛鹤氅,蓬松柔软的银狐毛衬得还未曾完全褪去婴儿肥的小脸儿格外娇嫩了。
这般看来,分明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宋三郎看着一时又舍得了。
秀娘翻了他一眼,心说:宋三郎,你别给咱儿丢人行不行,你那是什么眼神儿,你儿子是去相亲,不是嫁人。
当着儿子面,到底没好意说出来。
秀娘转而对着儿子嘱咐道:“辰哥儿,娘得给你交代清楚,人姑娘家若是看上你了,就会出来为你敬茶,这第一杯茶你必须得喝,这是以示尊重。
后面你们俩交谈一番后,若是人家姑娘觉得不合适,会给你敬第二杯茶,不过会故意将茶水撒出来,然后借故说衣裳湿了离开。
同样的,你若觉得不合适,你就把茶杯放下不要喝,对方就明白你什么意思了。
都记住了吗?”
宋景辰点点头。
宋三郎补充一句:“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爹娘不会勉强你,其他人更没资格勉强你。”
宋三郎在其他人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赵鸿煊便是夜夜笙歌也不可能有任何子嗣,就连苏公公都是赵敬渊的人,赵鸿煊蹦跶不了多久的。
赵敬渊的野心隐藏得太深了,赵鸿煊走到今天的每一步几乎都有赵敬渊的影子,暗搓搓挑拨靖王与太子的关系。
利用赵鸿煊多疑的性子挑起皇帝与施国公的矛盾。
借着诛杀施国公余党的幌子大肆铲除异己。
利用韩家与宋家联姻巩固王府与宋家的联系,在辰哥儿面前装无辜装可怜。
心狠手黑脸儿却白,挺能耐,是个人物。
与此同时,吴府正是一片忙碌,吴正还好,一早起来该干啥该啥。缘分这东西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该是闺女的谁也抢不走,不该是闺女的也勉强不来,顺其自然就好。
吴夫人却完全不这么想,嫁给吴正这么多年,两袖清风的好名声是属于丈夫的,吃苦受累是她与儿女的,谁能想到抠抠索索办了个赏梅宴,差点儿没把丈夫的棺材本儿搭进去。
——忒丢人!
比这更丢人的是,招待未来准女婿的茶叶竟然还是之前准女婿嫌弃自家的茶叶难喝,差人给丈夫送来的。
没办法,吴夫人走遍半个京城的茶铺,愣是没有一家卖的茶叶能赶得上准女婿送来的,拿着准女婿给的茶叶去找人问是什么茶,人家竟然见都没见过,说是这种茶根本不是用来卖的。
糟老头子光知道说闺女不爱出去与人玩耍,也不想想人家姑娘珠光宝气,你家闺女有什么?
出去还不够丢人!
吴夫人越想越委屈,一边帮着闺女梳妆一边忍不住恨恨地想:“这下可好了,闺女一头扎进金银窝里,想买什么珠花就买什么珠花,想买什么衣裳就买什么衣裳,痛快!”
“娘,会不会有些装扮太过了?” 吴婉清一时不太适应这满头的珠翠。
吴夫人:“哪就满头珠翠了,不过是一支步摇,几朵珠花而已,今日是你与景辰第一次见面,这第一印象可不比寻常,娘觉得哪一朵都好看,哪一朵都配你。”
吴婉清羞涩地笑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站起来换衣裳。
衣裳是新裁制的,一袭翠白色袄裙,肩上披着墨绿色厚氅,领口镶了一圈儿薄薄的水貂毛,品质越好的水貂毛越是价格不菲,就这么一小圈儿毛毛,花出去的银子都叫吴夫人肉疼。
不过眼下看着闺女细白的小脸儿在这圈蓬松毛领的映衬下更加娇嫩可人,吴夫人只觉这银子果然是花在哪里哪里好。
吴婉清换好衣裳没多久,一名小丫鬟兴冲冲进屋来禀报,“夫人,姑娘,宋公子他们已经到前厅了,老爷正招待着呢。”
吴婉清朝小丫鬟轻嗔了一眼,细声道:“杏儿,慌里慌张像什么样子。”
杏儿脸一红,轻吐了下舌头,忙站稳了身形。
“别叫人等太久,咱们也过去吧。”吴夫人招呼女儿往前厅走,杏儿跟在一旁。
按照大夏相亲的习俗,姑娘家先在屏风后面观察男方,若是觉得看上眼了,才会出来敬茶。
自然,男方也知道有姑娘在屏风后面观察他。
吴夫人迎出来招呼秀娘,这就意味着吴婉清已经站在屏风后了,景辰就不要往屏风那边瞄了,不然这双方视线对上多尴尬呀。
这种小细节,秀娘之前同儿子交代过,景辰上前同吴夫人见过礼后,自然而然坐会原处,他所坐的位置只要不特意偏过头去,绝对不会同吴婉清对上。
吴正同宋三郎相谈甚欢,吴夫人与秀娘也有得聊,秀娘对吴夫人没什么意见,媳妇儿是娶进门的,对方爹娘只要是通情达理之辈就行,其他不重要,关键是俩孩子能说到一起去。
所以重头戏不是他们几个老的,是俩小的。
屏风后的吴婉清与宋景辰所坐位置亦不过隔了不到半间屋子的距离,近到婉清似乎能感觉到四周蔓延起若有似无的温度,清幽纯净得像雪松一般。
厅内暗淡温柔的光线,让对面少年的身上披了一层迷离恍惚的光晕,婉清想:世上大概没有人舍得拒绝这样美好的人吧。
外面宋景辰干巴巴坐着,想到屏风后面有人在观察他,就挺别扭的。
他比平日里安静了许多,不太说话,偶尔吴正问他一句,他便回一句。
吴正心中暗笑:好小子,原来你也有害羞的时候。
好在没让景辰尴尬多久,吴婉清轻轻咳嗽一声,从屏风后面绕出来与人见礼,先是朝着长辈盈盈一拜,又朝着景辰的方向微一福身。
小姑娘乖乖巧巧,知书达理。
吴正哈哈笑着邀请宋三郎到自己书房叙话,吴夫人自然也拽走了秀娘,偌大的客厅中,一下子就剩下宋景辰与吴婉清两个人。
吴婉清羞得小脸儿潮红似火,纤细白皙的手指捧住茶杯时有些细微的发抖,她努力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显得大方淡定些。
“宋公子请用茶。”
“有劳吴姑娘。”玉般莹透的长指伸过来,纯净的红色玉扳衬得那双手无与伦比的美好且贵气。
少年的声音不高不低,舒缓的语调带着一点点礼貌的温柔。
婉清鼓足勇气,缓缓抬起头来,与景辰的视线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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