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极殿内灯火通明。
红毯铺就的甬道两侧, 参宴众臣依照品级高低依次落座,施国公与赵敬渊列群臣之首,坐在赵鸿煊下首左右两侧。
宋景茂的座位自然靠前,宋景辰则与杨睿、韩骏等人坐到一处, 他们这些小辈属于是受皇帝的恩典, 跟着家里人出来见见世面, 顺便在皇帝面前混个脸熟。
宋景辰挨着韩骏坐下, 倒也没有特意避开旁边杨睿,朝他礼貌地笑了笑。
杨睿微微颔首,敛眉拈起桌上的茶杯轻啜一口, 他就听旁边韩骏嬉笑道:“景辰,你穿上这身官服, 叫我好生不适应。”
宋景辰乐:“实话说,我也好生不适应,不过看到骏哥儿你这般羡慕嫉妒我的模样,我又觉可以了。”
韩骏哈哈笑:“我是吃饱了撑的才会去妒忌你, 我那不是自讨苦吃么。”
“哦, 那骏哥儿你多吃些。” 宋景辰夹了一块点心放到韩骏前面的小碟里。
韩骏:“……”
杨睿在旁边用力咽下口中茶水, 他怕他会忍不住喷出来,造成殿前失仪。
与前排那些重臣一人一桌相比, 他们这些家属则是四人一桌,桌上摆有四个点心果盘、四个荤菜、四个素菜、还有一个压桌大菜, 另有各种口味的粽子一小提篮。
宋景辰拿勺子轻抿了一口韩骏递过来的虫草鸡汤, 味道确实鲜美,赵鸿煊注重养生, 虫草鸡汤是他爱喝的,宫中御厨自然是下了大功夫研究做法用以讨好皇帝。
韩骏忽地凑近宋景辰的肩膀处, 鼻尖扇动嗅个不停,宋景辰一把推开他大脑袋,“闻来闻去,你属狗的么。”
“不是,景辰你身上熏的什么香,怎地这般好闻,清雅柔和中又带点说不出的微醺,令人闻之神清气爽又沉醉着迷,实在是绝妙!”韩骏毫不吝啬自己的溢美之词。
宋景辰抬起眼皮瞅他,“你想要?”
韩骏忙点头。
宋景辰拍拍他肩膀:“回头儿我卖你。”
韩骏脸皮厚:“好家伙,咱们什么关系,你送我不就行了。”
宋景辰勾唇一笑:“我用的这种香比较贵,五十两银子一小瓶,你说我送你几瓶合适,一瓶够你用吗?你确定你家里的哥哥弟弟、姐姐妹妹、叔叔婶婶见到这样的好东西不想要?
他们管你要,你好意思不给吗?”
“五、五十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钱。”若不是在大殿之上不得高声喧哗,韩骏差点儿要叫出来。
旁边几人也都闻到了宋景辰身上淡淡的雅香,和韩骏一样好奇,一直都竖起耳朵听着呢,这会儿听闻宋景辰说要卖五十两银子一瓶,比韩骏的反应有过之而无不及,俱都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宋景辰。
杨睿突然开口,“五十两银子不多,黑笃耨一两价值一万钱,白笃耨一两高达五万钱。他身上有白笃耨的香气,卖五十两简直便宜到不可思议。”
一帮人中,杨睿是唯一一个有机会闻到并用过白笃耨香的,他是识货的。
杨睿不开口还好,他这么一解释,周围一帮人眼睛比刚才瞪得更大,脸上的神情比刚才更震惊——这也太、便、宜、了吧!!!
宋景辰看了一眼杨睿,呵呵一笑,淡定道:“我这香可保持至少半天的时间不会散去,且一次仅需要露珠大小的凝露便可达到这样的效果,另外我这香露放在瓷瓶中可保三年不腐不臭不变味,难道不值五十两?”
宋景辰一开始就盘算好了,他这香水非生活必须品,就是要走高端限量奢饰品的路线,刺激大夏朝的有钱人消费,变相增加普通底层人的收入。
当然这也受制于他萃取香水的溶剂是高浓度酒精,对于这个时代来说,粮食太过珍贵,香水不可能大批量生产。
一帮小辈看向宋景辰的眼神不由火辣辣,火热到像看到了财神爷下凡尘一般,宋景辰这也太能搞钱了吧。
不用宋景辰说,他们也能想象到价值五万两的白笃耨香卖五十两银子一瓶,再加上宋景辰说到的那些好处,不敢想象开卖之时的火爆场面,这还不得抢破头?
都是年轻人,谁还不缺点零花钱?纵然没有宋景辰那样的好爹,可眼前正坐着宋景辰这个活财神呀,谁又不想跟在财神爷旁边沾点儿财气呢。
杨睿瞧着,发现景辰无论是在南州还是在京城,都是人群中最亮眼最招人稀罕的那个。
宋景茂一面同人寒暄,一面注意着弟弟那边的动静,见弟弟被人众星捧月,嘴角翘了翘。
赵鸿煊同赵敬渊笑道:“我瞅景辰这小子同韩家小子似乎很是要好,也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
赵敬渊想到景辰所说皇帝会出手挑拨王府与宋家的关系,心中冷笑,嘴上道:“原本一同在宴安先生的书院念书,后来臣进宫到了陛下身边,他们俩在一块儿念书的时间倒更长些。”
赵鸿煊点点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要挑拨赵敬渊与宋家的关系自然不会傻到做得太过明显,时不时来这么一下,时间长了,赵敬渊自然心中会有刺。
皇宫端午宴无非是一些老套路,觥筹交错间,君臣一番客套,互拍马屁的环节过后,皇帝赵鸿煊提议作诗助兴。
施国公朝上边拱手道:“陛下,往年这端午作诗来来回回都是几张老面孔,今年不若给在座的小辈们机会,图个新鲜热闹。”
施国公对自家外甥杨睿有信心,外甥喜好诗文在南州府是出了名的,他誓要让杨睿压过宋景辰一头。
赵鸿煊岂能不知施国公的那点小心思,但施国公开口,他不能不给施国公这个面子,微微点头道:“那么,就依国公所言。”
语毕,赵鸿煊目光向下扫视一圈,扬声道:“景辰,你便抛砖引玉,以端午为题赋诗一首。”
随着赵鸿煊话落,殿内众人的目光齐齐汇聚到一身红袍的宋景辰身上。
聪明人谁看不出赵鸿煊同施国公两人这是又斗上了,你施国公想让你外甥出风头,我偏就要宋景辰压你外甥一头。
就算你外甥作得好诗又怎比得上宋景辰圣眷正隆,得皇帝亲口点名。
被皇帝点名的宋景辰:“……”
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吃个饭了,你们俩打架非要把我拉扯进来助个兴?
宋景辰在南州府就知道杨睿对诗词有种病态的执念,在施楼一事上他又被动欠了扬睿一次人情,是真不想同杨睿对上。
另外杨睿作那诗,他实在不敢恭维,施国公简直是在坑外甥而不自知。
算了,谁叫他欠杨睿人情呢,这把还是他来吧。
在一众注视下,宋景辰硬着头皮起身,朝皇帝的方向拱了拱手,“臣不敢欺瞒陛下,比起作诗,臣对赚银子更有研究些,臣能不能……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赵鸿煊听他支支吾吾着急。
宋景辰厚脸皮道:“能不能让臣捐银免去作诗之苦。”
捐银免去作诗之苦,
免去作诗之苦,
作诗之苦,
之苦…
一殿寂静无声。
杨睿低头不语,宋景辰会不会作诗他心中最清楚,不会作诗能说出“零落成泥碾作尘,唯有香如故?”
景辰是不想让他难堪,外公提出让小辈作诗之时,他就只能赢不能输,实际情况是他到了京城才知道以前的自己有多么可笑。
不是他诗做得真有多好,是他身边那帮人太会吹捧逢迎,让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几斤几两了。
御案后,皇帝赵鸿煊以手遮脸笑得肩膀抖动,好半晌他才稳住,抬首笑道:“作诗对你来说就这般难受?”
宋景辰脸上的表情再认真不过,他抬眸道:“陛下,作诗确非臣之所擅长,臣观今年京城的雨水似是较往年多,依照经验,端午过后汛期到来,雨水将会更多,落京城,尤其南城地势低洼隐患犹多,所以臣愿捐银修缮京城的排水。”
众人:“!!!”
满朝文武就数你最会。
韩骏抬头仰望宋景辰,脑门上一个硕大的“服”字,咱就说谁能做到景辰这般收放自如的?前一刻你以为他是笑话,后一刻你发现自己才是笑话。
——人家宋景辰是神话。
龙椅之上赵鸿煊的表情略微妙,顿了顿,他道:“朕听说你为了买下那施楼将自己睡觉的床都拉去当铺当掉了,你手里还有银子?”
宋景辰拱手道:“陛下不必忧心,我爹有。”
赵鸿煊:“……”
众臣:“!!!”
好一个“我爹有!!!”
宋景辰补充道:“陛下,我爹就我这这么一个儿子,他不会见死不救。”
赵鸿煊就乐:“你买施楼之时你爹貌似袖手旁观了吧?”
宋景辰:“陛下,这不一样的,这次臣若不兑现承诺便是欺君之罪,我爹输不起。”
好一个“我爹输不起!”
你可真是你爹的好大儿。
就连赵鸿煊都有些同情宋三郎了,他笑道:“如此做倒显得是朕同你合起伙来坑你爹,这样吧,你若能将此事做成,便是功德一件,我便加封你为二品爱民使。”
“景辰谢陛下恩典。”宋景辰走出来从容叩头谢恩。
大殿上一片抽气声,从四品到二品,谈笑间官升两级,虽说是虚职,可人家品级摆在那里,就算是黄口小儿,你见了他不行礼便是不尊,甚至某些正式场合你还得给他磕头见礼。
施国公活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宋景辰这般不按套路出牌的,不管你出什么牌,他都是你出你的,他打他的,一顿乱拳打死老师傅,没地儿说理去。
作诗?现在还作个屁的诗,便是杨睿做出再好的诗也及不上人家官升两级威风,再说了,现在谁还有心思听外甥作诗,注意力全被宋景辰吸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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