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璟问:“文远认为李国舅倒台, 朝廷之中谁最受益。”
宋三郎回道:“自然是靖王。”
张璟继续道:“还有呢?”
宋三郎:“范家?”
张璟眸光一亮,“没错,正是范家,你猜皇后与太子会不会扶持范家?”
宋三郎:“自然会。”
张璟点点头, 捋须道:“如此, 文远当以大局为重呀。”
张璟不知道这句话一出口, 便泄露了他自己的底线, 两个人的友情算是走到头了。张璟曾给予宋三郎提拔,宋三郎亦投桃报李,关键时刻助他拿捏老尚书取而代之, 互不相欠。
什么叫大局?
你的大局还是我的大局?
你的大局里没有我,我又何必在意你的大局。
范家都还没说话呢, 你就要我以大局为重,要我儿委屈求全,他日遇到更大的危机你将置我于何地?
心中明了,宋三郎面上不显, 冲张璟一笑, “大人说的是, 文远记住了。”
又同张璟坐了一会儿,品品茶, 赏赏古玩,宋三郎起身告辞。
——礼部尚书府
府上老太太是范府的亲戚, 前些日子病了, 今日一早李氏得了丈夫的嘱托,带着儿子过府来探望老太太。
老人生着病, 尽管燃了檀香,屋子里仍难免有些味道, 范庆阳刚进屋就受不了,李氏担心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让其同老太太问了个好,便打发丫鬟带他去外面玩儿。
冤家路窄,刚到后花园,他一眼就在人群中瞅见了辰哥儿。
还没怎么着呢,他这气又不打一处来,他同尚书府的少爷还沾着亲戚呢,他们明知道他也喜欢捶丸,却不邀请他,反而邀请他的死对头宋景辰——简直快要气死他了!
范庆阳咬着牙一跺脚,蹬!蹬!蹬!沿着木制回廊一路小跑过来了。
还没到近前呢,就开始举着胳膊嚷嚷:“都先别抛球,等我!”
众人面面相觑。
其他人顾忌范庆阳太子表弟的身份,赵敬渊可不惧他这个。
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赵敬渊一清二楚,在太子眼中只分有用之人和无用之人,范庆阳算什么货色,他去找太子告状除了招太子腻歪,不会有第二种结果。
赵敬渊不屑地勾了下嘴角儿,理都不理范庆阳,直接开球。
“你怎么回事儿,听不懂人话——”
范庆阳的后半截话在看到赵敬渊的脸后咽了口唾沫,又吞了回去,支支吾吾道:“见,见过小郡爷。”
赵敬渊半耷拉着眼皮,拿眼角斜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本王正缺个球童捡球,就由你来吧。”
“!!!”范庆阳满脸不可置信之色,僵在原地。
见他发呆,赵敬渊拿手一指远处,好心提醒道:“你还愣着干嘛,快去捡球啊。”
范庆阳瞥见宋景辰站在赵敬渊旁边儿抿着嘴儿偷笑,肺管子气炸,可气炸他也不敢招惹赵敬渊,他是太子表弟,人家是太子堂弟,他是外戚,人家是正经的天皇贵胄。
赵敬渊姓赵,他姓范。
众目睽睽之下,范庆阳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最后实在受不了屈辱,咬牙一跺脚,落荒而逃!
赵敬渊随手捡起个小石子,朝着范庆阳脚踝打去,众人就见范庆阳“哎呦”一声,身子前扑,结结实实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赵敬渊带头,一众人哈哈大笑。
赵敬渊低头凑近宋景辰,指着不远处范庆阳笑道:“你瞅他摔得好不好看?不好看我再让他给你表演一个。”
宋景辰捂着嘴儿乐,“教训一下就行了。”
赵敬渊拍拍他肩膀,“你就是心太软,范庆阳这种人一看就是个色厉内茬的,碰见软的可劲儿欺负,碰见硬的就是个怂货。”
宋景辰吐了吐舌头,心说你欺负他当然没后果,我敢欺负他,我爹要遭殃,我们家要遭殃,我可不得顾全大局呀。
范庆阳一走,众人又热闹起来,望向赵敬渊的眼神又是隐隐惧怕,又觉得像赵敬渊这样教训范庆阳当真是痛快淋漓又解气。
这边李氏见儿子哭哭啼啼跑进来,两个膝盖上全是泥土,惊得忙问发生了何事。
范庆阳说安和王府的小郡王欺负他。
闻听是个惹不起的,李氏傻眼了,一旁尚书府老太君也是闹心,这是来探病还是来添堵了?
李氏心疼儿子,在尚书府待不下去,急匆匆带着儿子告辞,本来准备回府,范庆阳却阴沉沉道:
“娘亲,我们不回府,我们去宫里找姨母,找我姐姐去,让她们看看我都被人欺负成什么样了。”
李氏一听觉得儿子说得有理,和安王府怎么了,小郡爷怎么了,小郡爷就能随意欺负人吗?
李氏命人调转车头,直接进宫里去告状。
——皇城延福宫中。
皇后刚冲外甥女发了一顿脾气,正是郁闷不已,哥哥那边的事已经过去这么久,皇帝对太子却仍旧不冷不热的晾着。
原指着侄女儿能在皇帝面前吹吹枕边风替太子美言几句,不成想这还是个心大的,想着自己生呢,当真是愚蠢至极!
且由着她折腾去,看看没有她这姨母罩着,没有太子的庇护,这后宫中的日子好不好过。
想到此,皇后叫过身边赵嬷嬷,吩咐道:“叫人宣扬出去,就说范芷兰招了本宫恼,被本宫赶出延福宫去。”
“是,娘娘。” 赵嬷嬷刚领命出去,有宫女进来通报,说是李淑人在外面求见。
皇后不耐烦揉了揉额头,传人进来。
李氏进到殿内,也不看皇后脸色,哭哭啼啼就扑过来,朝着皇后诉苦,“姐姐,你瞅瞅,这和安王府的小郡爷把我们阳哥儿欺负的,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我看他根本就没把娘娘同太子殿下放在眼里。”
皇后不耐烦打断他,“好了,你叫阳哥儿下次别招惹他就是了,赵敬渊是太子的人,本宫也不好插手。”
“啊……啥?” 李氏抹泪儿的动作停下来,不敢相信地看着皇后。
皇后道:“不是本宫说你,你也是太纵着阳哥儿了些,溺子如害子,长此以往,对阳哥儿没什么好处。
李氏:“……”
不是,姐姐,现在是你外甥被人家给欺负了,你怎么反倒教训起我来了。
李氏呜呜哭,范庆阳也跟着哭,皇后说东,李氏说西,姐妹两个完全无法沟通对话。
皇后被这娘俩搞得头疼欲裂,直接下逐客令说自己累了,要休息。
李氏说她想去看看兰姐儿。
皇后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将手里茶盏一放,厉声道:“阳哥儿这点儿小事你还要捅到兰姐儿哪里去叫他同皇帝告御状么?!”
“赵敬渊是太子的人,你是要皇帝迁怒太子么!”
李氏被皇后吓得一哆嗦,忙解释她不是这个意思,皇后气急败坏道:“不是就滚,一个两个的,帮不上太子的忙,添乱倒是有一手,若是太子不好,看你们娘俩能好到哪里去,滚——”
就像范庆阳怕范芷兰,李氏打小就怕她这个长姐,见皇后发怒,慌不择路拽着儿子就跑。
皇后无语问天,当真是个没心肝的棒槌,来时不管她心情如何,走时也不顾忌她已经气得哆嗦。
出来延福宫,范庆阳紧握双拳阴沉着脸道:“老妖婆,等我姐姐当了皇后以后……”
李氏忙捂住他的嘴,慌里慌张朝四周看了一眼,小声怒斥道:“你想找死吗?”
范庆阳:“难道娘不是这样想吗?”
李氏嗔怪道:“心里这么想,你也不能说出来呀,这么大个孩子一点儿城府都没有,一点儿也不像你娘我。”
……
宋三郎自张璟处出来,吩咐李把式去趟马街,马街那边有不少的捶丸器具店铺。
到地儿后,宋三郎从马车上缓步下来,一眼扫过去,五六家捶丸铺子挨着,三郎选择了一家店面装饰最为大气的铺子跨步进去。
见有客人进来,机灵的小伙计忙上前热情招呼,“这位爷想选些什么材质的器具,咱们小店各种货都有。”
宋三郎道:“可有牛筋厚竹捶具?”
小伙计殷勤带路:“您请这边看,往后天气炎热,厚竹捶具正是当时,这些全都是咱们店里才新上的器具,均已精心润过,您可上手感受一下这包浆。”
宋三郎接过捶棒,上手掂了掂,开口道:“可有西川厚竹?”
那伙计一听便知道眼前之人是行家,普通货色看不上,忙躬身笑道:“客人请随我上三楼。”
片刻后,宋三郎选了个大全套,撺棒、朴棒、单手、鹰嘴、杓棒等全都囊括了。
抬眼看了眼天色,三郎估计儿子那边差不多也该结束,便吩咐李把式调转马头,去往礼部尚书府去。
等他到了尚书府,不成想扑了个空,说是赵敬渊请客,一帮孩子去附近大酒楼吃饭去了。
问清楚是哪个大酒楼,宋三郎不好上楼去,命李把式把车停在酒楼外树荫处,坐在车里等。
李把式殷勤道:“三爷,您先眯一会儿,等辰哥儿出来了我叫您。”
三郎点点头,回到车厢。
酒楼三层雅座,清静雅致,与楼下的喧嚣仿佛两个世界,以赵敬渊为首的一帮半大小子围坐一桌。
这会儿子菜已经上桌,有人起哄想要来点儿酒尝尝,宋景辰笑嘻嘻道:
“然后大伙儿回到家中,家里大人问哪里来的酒味儿,我等便说是那赵敬渊请客喝的。”
赵敬渊接口道:“所以,酒你们享受到了,冤大头我却当了,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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