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完宋大郎, 时候已经不早,一家子女眷并两个孩子收拾妥当出门,宋家的马车足够宽敞,五个大人两个孩子倒也装得下, 虽坐在一处略显拥挤, 却也显得一家人热热闹闹, 回想几年前宋家捉襟见肘的日子, 再看如今蒸蒸日上的红火之姿,众人都觉得知足。
老太太看着自家打扮得体的三个儿媳不由点头,所谓人靠衣装, 诚不欺我。
目光又落到打扮素雅的竹姐儿身上,老太太觉得孙女儿穿得有些过于低调了, 转念想到这毕竟是伯府上几位姑娘露脸的时候,喧宾夺主也是不好。
妯娌三个正说着竹姐儿的亲事,茂哥儿自是不急,如今前途一片大好, 不愁求娶好人家的女儿, 再者说来男子二十五岁成亲也不算什么, 先立业再成家在大夏朝比比皆是,这姑娘家就不一样了, 岁数越大越不好嫁人,竹姐儿眼下就已经十八, 再拖延不得, 拖来拖去可选择的余地越来越小,真就把姑娘害了。
坐在一旁的竹姐儿倒显得安静许多, 既无对自己亲事的担忧,也无被讨论的羞怯, 有股子宠辱不惊的淡然,让老太太忍不住有些刮目相看,入朱则赤,这几年跟在楚娘子身边学习,孙女儿大有不同。
挨着竹姐儿坐的两个小孙子这会儿俩小脑瓜碰到一处,正捧着同一本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与第一次去伯府时的紧张、忐忑完全不同,这就是自家有底气与没底气的区别。
骨气骨气,有骨头才有气,没有骨头,拿什么撑起那口气呢,仅靠一张皮能支棱起来吗?再入永昌伯府,老太太一时间有些感慨。
以往都是她主动过去联络感情,或者刘老太君使人过来传个话请她过去唠个家常,像是今日这般郑重其事的提前下帖子邀请还真是头一遭。
面子果然不是人家给的,都是自己挣来的。
不多时,马车拐入伯府胡同,眼见胡同里已经停了不少马车,还有正在停着的,找了一处合适的空地,李把式停好马车,上前掀开车帘,“老太太,伯府到了。”
辰哥儿和睿哥儿坐在靠外边的位置,先从车上下来,搀扶着家里的女眷们下车,宋家是老太太一个寡妇把三个儿子拉扯大,别的不说,三兄弟对老太太绝对的尊敬孝敬。
老太太是个有同理心的,深知女子的不易,至少在儿媳面前对儿子媳妇一视同仁,不会像别家的老太太偏袒儿子,儿子拈花惹草便说是媳妇儿没本事不招男人待见,逼得男人委委屈屈去找外面的野花野草将就,孙子不长进便说是媳妇儿没教好,媳妇儿若真管教又说心狠如斯不是慈母,总之儿子没错,孙子没错,错的都是儿媳妇。
家风这东西是在无声无息中腌制入味的,老太太对儿媳的态度影响几个儿子对媳妇的态度,儿子对媳妇的态度又影响孙子们对女子的态度。
是以,睿哥儿和辰哥儿虽小小年纪,却被教导得很好,知道照顾家里的女眷。
别家的女眷下车多是被贴身丫鬟搀扶,孩童亦是一样,像是小哥俩这般站在车旁,一个一个搀扶着家里女眷下车的还真是不多。
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京城里没有新鲜事,王氏同姜氏是生面孔,秀娘却是不少人都认得她的,张夫人看好宋三郎也看好宋家的三个小孙子,尤其是已经初露峥嵘的宋景茂,她便认了秀娘作干妹妹,当时还特意办了认亲宴,请了不少人。
秀娘好认,宋家人也好认,身边连一个丫鬟婆子都没有,不是据说发展潜力不错的宋家还能是谁家。
想到宋家那位才貌双全的嫡长孙宋景茂,再想到宋家一无妾室二无通房的家风,如今瞧着宋家这俩孩子的做派,不由得让一些贵妇人有了掂量。
嫁高门固然好处多,可坏处亦是显而易见,若是真疼闺女,反倒是宋家这种更好,要才貌有才貌,要人品有人品,要前途有前途,家世不高,却也是书香门第的清贵人家,况且现在不高,可不代表将来不高。
“可是宋家的老太太?”
老太太刚被两个小孙子搀着下车,就听见斜下里有人出声,老太太侧头看去,见一约莫四十来岁,身穿襦裙,体态微胖的妇人正笑盈盈走过来,身后跟着个绿衣小丫鬟。
老太太正自纳闷眼前之人是谁家的,如何会认得自己,就听秀娘在旁边笑道:“娘,这位是刑部郎中高夫人,之前舅舅家徐哥儿的案子亦多亏了高郎中帮忙,高郎中亦是李老爷子的门生,高夫人同我那干姐姐张夫人亦是好姐妹,说起来都是熟识呢。”
三言两语同老太太交待完来人背景,秀娘热情地迎上去,笑道:“高家姐姐,这是我家老太太,这两位是我两位嫂嫂还有我侄女儿,后面两个小的是我侄子还有我家小子。”
秀娘介绍完,双方自是一番热情客套,一路说着话往伯府里走,高夫人赞竹姐儿气质娴淑,又赞俩孩子长得好,气质纯然。
一路上秀娘不但照顾着高家夫人的话头儿,亦不忘照顾家里的女眷,老太太还好,大嫂二嫂都是头一次来这种宴会,不免拘谨。
老太太看在眼里,暗暗心惊老三媳妇儿的表现,不知道是见识的人多了事儿多了,这秀娘竟然隐隐有独挡一面的架势了呢。
作为宋家的嫡长媳,王氏难免有些犯酸,也是人之常情,尤其是原来不如自己的人骤然变得比自己强上许多,是个人就会有失落之意。
她转念又一想如今老三仕途平顺,手下又有商队那么多人管着,秀娘能干是件好事呀,反之她若不能干,就能论到自己了吗?
说不得遭了宋三郎嫌弃再娶个厉害的进来,对自己对宋家有任何好处吗?左右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家人能干总比外人能干强吧。
穿过一道月洞门,此时永昌伯府后花园中一片笑语嫣然,金钗步摇、裙带蹁跹、满园珠翠香风,各府的女眷们三五一群,驻足说笑,似辰哥儿一般大的小子们自有伯府的下人们带到一处玩耍。
秀娘回头朝儿子道:“辰哥儿,你同祖母来伯府的次数最多,对伯府最是熟悉,你二哥哥娘就交给你了。”
宋景辰忙道:“有我二哥哥在,祖母和娘亲也请宽心,我们兄弟自会互相照应。”
旁边高夫人听得眼中异彩连连,暗道这辰哥儿比他娘更懂人情事故呢,一句话就挽回了哥哥的面子,秀娘虽是好意,却忽略了孩子虽小,却也是要面子的,刚才那话哥哥听来未必顺耳,小孩顺其自然的一句话就替他娘把话圆上了,当真了不得。
说到底,秀娘所处的环境还是单纯,如今就算见识广了一些,既无宅斗经验更无宫斗经验,言谈话语不够谨慎也是难免的,再者对着自家人她本来也放松。
宋景辰在接人待物上的通透是天生的,不能拿普通人跟着也比。
宋三郎几乎极少会因为秀娘说错话而苛责于她,不管怎么说,秀娘已经是走出了一大步,敢说不怵人,至于其他,栽几个跟头也就慢慢学能了。
相处这么多年,宋三郎已经摸透了秀娘的性子,多鼓励少打压,一件事只要作对一处,那么就夸她这一处做得好,如此秀娘方能越变越好。
与之相反,儿子宋景辰就得多打压,这小子不压着,扑棱扑棱翅膀,他能给你上个天。
秀娘陪着老太太等人去了花园宴客厅那边,宋景辰则同睿哥儿随着伯府的下人去到另一处。
这边厢都是半大小子,最小的六七岁,最大的不过十二三,都是随着家里的大人出来玩的,亦是家里有意识培养自家孩子与各家子弟建立交往,学会接人待物。
这些人非富即贵,其中不少人都是陈宴安书院里的学生,还有一些是在国子监或者自家族学读书的,一群人正在玩着投壶呢,看到宋家兄弟过来,熟识之人纷纷围上来打招呼,“辰哥儿,睿哥儿你们来了。”
宋景睿有些不适应被众人环绕的感觉,有点儿手脚无处安放的不自在,宋景辰嘻嘻哈哈跟人勾肩搭背要糖吃,有人剥了颗松子糖递给他,宋景辰一转手塞宋景睿嘴巴里,笑嘻嘻道:“兄友弟恭,得先孝敬我哥吃,还有吗,再帮我剥一颗。”
一众人被他这小无赖样逗得哈哈笑,又剥了松子糖递给他,宋景辰接过来塞嘴里,边吃边道:“我口渴着呢,先去那边喝点水,等着我啊,待我回来把你们杀个片甲不留!”
“牛皮吹得太大,当心吹爆了丢人。” 人群中一个八九岁的锦衣小男孩皱着眉道,一副看宋景辰极不顺眼的讨厌表情,本来他是人群中的焦点,宋景辰一来,立即抢了他的风头,小孩不忿儿。
众人不由看向他,有点儿脑子的都能看出宋景辰这是在调节大家玩乐的气氛好不好,怎么还有人当真了?
宋景辰眨巴眨巴眼,看向他,“你很介意我丢人吗?”
锦衣小男孩道:“你丢不丢人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丢人。”
宋景辰点点头,扭头拉着宋景睿走。
锦衣小男孩:???
这会儿旁边有人憋不住想笑,可奈于眼前小孩的身份又不敢笑:是啊,你也知道丢不丢人不关你事,那你还操人家那门子的心。
小哥俩到旁边小花厅里去喝水,宋景睿道:“刚才那小孩身份不一般,周围的人似乎都在让着他,你少得罪为好。”
宋景辰道:“哥哥没看出来吗,我的存在本身就得罪他了,我若示弱你信不信他敢蹬鼻子上脸,身份不一般又如何,左右是孩子间的玩笑,他们家大人还能因为这个治我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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