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敬渊笑了下, 道:“等我做到了再告诉你。”
语毕,他道:“我今日过来是同你道别,明日起我就不来书院了。”
宋景辰愣住,就听赵敬渊道:“明日起, 我就要进宫去文华阁读书了。”
文华阁是皇子皇孙们读书学习之所, 亦有皇帝看重的宗室近亲一同学习, 之前赵敬渊性子太过顽劣抗拒读书, 和安郡王不得已,这才将其送入陈宴安这里收收性子。
如今,赵敬渊主动要求进宫读书, 自然就不在书院里学习了。
顿了顿,赵敬渊又道:“只是不在一起读书而已, 我们还是好兄弟。”
……
回到家中,宋景辰同宋三郎说起赵敬渊的事,问三郎为何要和亲双方才能不打仗,保家卫国不应该是将军的事吗, 为何到最后要公主和亲才能解决。
必要时, 皇帝的亲女都会被送去和亲, 何况一个小小的郡主?皇帝亦知道和亲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冲突一起, 不要说是公主,质子亦都是牺牲品。
只是眼下送一个公主去和亲既可以缓和矛盾又可以节省军费开支, 皇帝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公主是否委屈, 在皇帝的“大局”面前不值一提。
宋三郎摸了摸儿子的头,道:“公主和亲由来已久, 在历朝历代都不是稀罕事儿,既是长期存在, 必然有其积极的一面。”
“只不过历朝历代的和亲都没有能根本解决我中原王朝与边境民族的冲突纷争,就说明这只不过是权宜之计,没有办法的办法。”
宋景辰抬起头来,“可是公主没有做错任何事,却要为别人的错误牺牲自己。”
宋三郎揽过儿子,“这就是战争的残酷之处,不止是公主,任何人都可能会成为牺牲品……”
人命于皇家而言,微不足道。
……
近日,宋三郎为赵安宁的事烦心不已。
他原本以为赵安宁看到马球场赚钱眼红,让给赵安宁一部分红利,她会适可而止,现在才发现是自己低估了赵安宁的野心。
人家的胃口可不是几成红利,她想要的是把马球场占为己有!
宋三郎不确定对方是否有高人指点,威胁自己的点找得还真是高明。
赵安宁说自己的马球队稍一训练,就是最优秀的骑兵,如今球队少,人也少不算什么,可随着马球队的发展壮大就不好说了,在皇城之中,有如此优秀的一支骑兵,若是被有心利用,或是借着打马球做掩护,训练军队,必然会对朝廷造成巨大的威胁。
所以这马球场不宜放在宋三郎手里,而她贵为皇家的公主,作为皇帝信任的妹妹,这马球场由她控制,就不存在这钟威胁了。
张璟听完宋三郎所说,亦是头大,军队这事儿太过敏感,只要传到皇帝耳朵里,不管有没有这种事,那必然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定要消除隐患的!
张璟亦知道宋三郎为这马球场付出了多少心血,可他不得不劝宋三郎放弃,肉已经被狼盯上了,除非你有能耐干掉她,否则后面还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若是普通的公主也就罢了,赵安宁与其她公主不同,她乃是先帝最小的女儿,因为年龄最小,受先帝宠爱,在她年幼时为当今圣上在先帝面前说过不少好话,还曾经阴差阳错救过皇帝一命,皇帝对她很是看重,登基以后,特晋封为长公主。
张璟所言,宋三狼自然清楚,这也正是他纠结的原因所在,他最是厌恶得寸进尺没有底线之人,依照他的脾气,这马球场自己不要,也不会便宜给赵安宁。
只是现下这种情况,他确实开罪不起赵安宁。
辛辛苦苦忙乎一场,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这就是人生的无常,不管你有多大的委屈,你都得受着。
郭大有,于同光几人得知事情的原委,虽气愤不已,可亦不敢招惹皇家的公主。
既然不得不把马球场卖给赵安宁,那就要卖个好价钱!
赵安宁听到宋三郎的报价气得摔了手中茶杯,怒道:“这个宋三郎好大的口气,他这马球场总共才投了多少银子,敢跟本宫如此要价! ”
驸马田兴俊走过来,握住公主的手道:“公主何必动怒,他要的这点银子,相信马球场很快就会赚回来,给他就是。”
说到马球场的盈利,赵安宁脸色稍微好了些,宋三郎的这个马球场确实赚钱,比她名下所有的田产、铺子加起来都还要赚钱许多。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驸马所言——
皇帝陛下老了,早晚会传位给下面的皇子,等到新帝继位,自己现在的荣光与厚待还能像现在一样吗?
所以她得提前布局谋划,而这马球队若是利用好了,就是自己手里一个重要的筹码,届时可以投诚最有可能继位的皇子……
只是虽然占了大便宜,赵安宁仍旧气不忿宋三郎对她的态度不够恭敬,冷笑道:
“凭什么给他?他不过一个从八品的小官,还是靠着张璟的关系,走了荫蔽的路子上去的,也配同本宫讨价还价?”
“信不信本官让他官也做不成!”
田兴俊重新倒了杯热茶,递到赵安宁手上,温声道:“兔子急了亦会咬人,逼得太紧,恐生事端,事情一旦闹大,若有他人亦盯上这块肥肉,恐对我们不利,当尽快过户才是。”
赵安宁道:“驸马所言有理,不过张璟那边我们当如何处理?还有给他留着一成分红吗?”
田兴俊微微一笑,道:“不,我们要给他两成分红。”
“为何?” 赵安宁不解道。
田兴俊:“宋三郎微不足道,张璟此人还是不宜得罪,若能拉拢过来,对公主有百利而无一害。”
“再者,公主想想,宋三郎只给张璟一成红利,我们却给他两成,你猜张璟会如何想宋三郎?他还会信任亲近宋三郎么?”
赵安宁目光渐渐亮了,对驸马目露欣赏,道:“如此一来,我们既拉拢了张璟为我所用,又打击了宋三郎,妙啊,简直一举两得,俊郎不愧为二十岁的进士,当真聪明至极。”
田兴俊目光中的阴冷一闪而逝,很快他就调整了神色,又道:“另外,这马球场打理得如此之好,可见宋三郎手下几人亦是能干的,公主不妨一起收了,最大程度保证这马球场的经营不受影响。”
赵安宁道:“难道不应该换上咱们自己的人吗?”
田兴俊:“实权自然要握在咱们自己人手里,具体到干活儿,还得是之前这帮人更有经验 。”
赵安宁有些不确定道:“如此,他们会愿意?”
田兴俊道:“一开始待遇等同从前,甚至可以更好,让他们明白新主子比旧主子更好。”
说到此处,田兴俊停顿了下,道:“等我们的人对这马球场的运转有了经验,找个由头把人踢出去就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分批去除,不要一下全踢,引起他们的怀疑。”
“如此,即便被踢出去,他们也只会认为自己做得不够好,不会怀疑到公主头上。”
赵安宁点点头。
田兴俊又道:“那个叫什么于同光的,既无背景,又一分银子拿不出来,宋三郎肯给他一成分红,足见此人有些本事,尤其要重点拉拢。”
……
几日后,马球场正式交到赵安宁手里,宋三郎把卖掉马球场的银子按照之前的约定,分给了郭大有和于同光。
至于张璟的那份,他需得亲自上门拜访一趟。
养大的鸡刚会下蛋,就被迫转卖他人,没有人心里会痛快,宋三郎请两人一块去酒楼喝酒。
酒桌上,于同光说起长公主对自己的拉拢。
宋三郎看了他一眼,笑道:“长公主的眼光倒是好。”
于同光忙道:“若无大人当初的赏识,同光如何能有今日?怕是还为几文铜钱发愁不已呢。”
宋三郎摆摆手,“是金子总会被人看见,没有我,还有别人,时间早晚而已,你亦不必妄自菲薄。”
于同光表忠心:“大人恩情,同光不敢忘。”
宋三郎笑了笑。
若真是恩情不敢忘,就会直接拒了长公主的拉拢,而非在这里同自己说长公主重金拢他。
说这话什么意思呢?
把难题抛给自己,你若让他不要接受,那你就是断人财路,你断了人家的财路,若是不能给人家新的财路,就是你不义了。
所以你得表态。
你不让他接受,你对他有愧。
你让他接受,那他就不算是背弃你,是你允许的。
所以,他是既要,又要,一点亏不肯吃。
宋三郎就呵呵了,不过他是想彻底摆脱赵安宁的纠缠,若是马球场所有的人都跟自己走,那赵安宁必会认为自己咽不下这口气,故意同她作对,指不定惹出多少幺蛾子来。
既然于同光想要留下来,那就留下呗。
他宋三郎亦不是没有成人之美的雅量。
想到此,宋三郎叹口气道:“这马球场乃是我等几人的心血,尤其是同光你,前前后后,事无巨细都要照料到,对马球场怕是比我与大有投入的感情更多。”
“如此,也是一件好事,总好过让这马球场交到不懂之人手上,让我等前期的辛苦付之一炬。”
宋三郎说得真诚,于同光心里的负罪感轻了些。
本来就是,整个马球场宋三郎和郭大有除了出银子,几乎都没怎么管过具体事儿,每次都是过来视察一番而已。
冒着生命危险去边境买马的是他。
跑前跑后,鞋底被磨烂的也是他。
他不欠宋三郎的,现在的一切都是他靠自己的努力得来的,即便没有宋三郎,他于同光也非庸庸碌碌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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