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出行商行的管事们进京给海棠带了一个礼物:一盆会动的机械珠宝盆景。
这东西装在一只大木箱里面被抬进来,小心地把木头拆去之后,精工镶嵌的宝石熠熠生辉,半人高的盆景在拧动发条后叶片微微舞动,花瓣片片绽放,一只蝴蝶展开翅膀被一支极细的金属柱子从花旁边飞过,一切都活灵活现美轮美奂,这玩意的工艺绝对是顶尖的,而且这些珠宝的绝对是世所罕见的。
别说二十五阿哥了,海棠身边的属官们都看得眼睛直了。
这些管事诚惶诚恐地说:“这是特意为您大寿时候定做的,只是当时航船延误了行程,这才没及时送到。”
海棠点点头:“美则美矣,可惜了。”
众人面面相觑,二十五阿哥问:“九姐姐,有什么可惜的?”
“可惜这玩意不是出自本国工匠的手啊!”海棠起来绕着这宝石盆景看了起来,用手在宝石拼凑的叶片上敲了敲,说道:“这就是个奢华的八音盒,咱们卖八音盒挣了钱,人家转脸就用八音盒的手艺配上这些亮晶晶的石头又割了你们的韭菜,你们就没想到这一招多割些别人的韭菜?
宝石不稀奇,天地之间这种亮晶晶的小玩意多得是,但是八音盒的技术才是稀奇的,物以稀为贵。
本来看账本觉得你们今年表现得还不错,想着夸你们几句,可是看了这玩意我这心里就生出忧愁来。你们是好日子过得多忘了怎么做生意!长此以往,还怎么挣钱?就不怕今年过了明年喝西北风?
不过进出口商行背靠朝廷,三五年内这庞大的架子还不会倒,可是一步慢步步慢,一步跟不上,人家会在原地等着你们?
本王大寿是在关外过的,关外的九月已经冷了。那天中午吃了碗长寿面,对着京城这边给圣祖爷和孝恭仁皇后的陵寝磕了头算是过寿了。
你们是不是也想着本王到了这地步何必再受这份罪再吃这个苦,在家享福就行。就如你们也在想,生意做这么大,何必还和人斤斤计较,小生意做不做都行。你们要是想着享福安乐,进出口商行还真容不下你们,这么庞大的商行,这么多的伙计,靠着你们吃饭的人口有那么多,一旦你们慢了,下面的人吃不饱就会回头咬你们,要知道人的肚子是天天饿的,你能享福,你身边的人却是要吃饭的啊。本王能享福,本王退了,你们指望谁去?
所以把你们的心思收一收,本王带着的是一群永远不会停下的野马,谁一旦赶不上了,就会被后面的马追上来踩成肉泥!那时候别说自己有什么功劳,因为没人会听,万马奔腾走远了,连飞过的鸟都不会看肉泥一眼,等着你们的只有路过的狼群把你们吃干抹净。
这玩意放在商行里面,以此为鉴,看到了就想想今儿本王的话,在你们懈怠的时候也对着它想想你们的下场。”
一群人应下,有人上来抬走这宝石盆景。
海棠说:“慢着,这玩意除了能做八音盒,你们想过把他们做成钟表吗?国外的大户人家肯定想买这样的钟表摆在家里,你们动动脑子,也用人家的法子多赚钱,这样的座钟,比你们千里迢迢运输一船丝绸都挣钱。”
“是!”
海棠抬了一下下巴,这些人把宝石盆景抬了出去。刚才敲打了他们,海棠也不是那扫兴的人,让这些管事们坐下,聊起了今年进出口商行的事情来。下午和明日就要对他们颁赏。
临走的时候海棠说:“马上要过年了,你们还要来京城见我,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你们回城的车票我给你们出钱了,虽不值钱,是我的一份心意,我也盼着你们早回去和父母孩子团聚。”
等这些人离开后,二十五阿哥问:“姐,您真的给他们买票了?”
“嗯,买了。”
二十五阿哥挠头皮,想说又没说。
海棠问:“有话你怎么不说啊?”
“我是问,他们有钱买票,您怎么还给他们买票啊?”
“二十五啊,事办完了也要讲点人情味啊。一张车票不值什么,但是这是我愿意送他们的。这尺度要拿捏好,你生得晚,不知道汗阿玛当初是多宽仁,就是巨贪他张嘴就能饶了人家,这些官员没一个说老爷子不好的,老爷子错就错在他以国为家,拿朝廷的好处赏赐人,说的好听是宽仁,说的不好听就是……八哥那时候学他,后来你也知道了,学他学的像的八哥败了,不讲情面的四哥上位了,汗阿玛能说是是非不分吗?”
“姐,弟弟笨,你给我点提点呗。”
“车票不值钱,但是人家来了,马上要过年,不能不讲情面,所以我花自己的钱买票,告诉他们我心里惦记他们,不过是收买人心,让他们心里暖和些,明年接着卖力。但是这钱不能用进出口商行的,一旦用了,就公私不分了。就很容易公钱私用,这口子一开,除非伤筋动骨把这些人换掉,不然这势头挡不住!
这就是为什么皇上要把内务府开支和户部隔开,皇家和宗室的花费不能从户部出钱,这口子千万不能开,一旦开了,就是洪水猛兽,下面就贪墨成风了。
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
海棠摸摸他脑袋:“你要记到心里才行。”
“车票不值钱,人人都有就行。下面不怕你给的好处少,人人有份才重要,说白了,不能让干活的这些人寒心,这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二十五阿哥不笨,知道这是教自己道理,这才是尚书房不讲的东西,他连连点头:“我记住了。”
随后几天二十五阿哥就在海棠家里住着,他年纪小玩心重,海棠在年前又开始忙了,他跟着去了几次圆明园,发现都是些琐碎的事情,不想跟着旁听,就想出去玩儿。
海棠也不拦着他,总不能一下子把他变成一个勤奋人,就让扎拉丰阿带他出去玩儿。
扎拉丰阿的朋友圈子都是一群老头子了,他跟着玩了几天发现姐夫这一群人暮气沉沉,说话也很圆滑,甚是不喜欢,最主要的是跟着他们没意思,更没什么新鲜感,就闹着自己出去玩。
扎拉丰阿只能跟着他,就怕他出去玩的出事儿了没法跟皇帝交代。
然而孝恭仁皇后乌雅氏的孝期还没过去,她是二十五阿哥的嫡母,小时候也养过他,所以这时候去戏院勾栏这些地方不合适,能随便进出的也就是寺院了。
二十五阿哥倒是没什么,觉得去看看也行。但是在路上扎拉丰阿讲:“可能有点不合适,你是知道你姐姐的,别说佛门了,道门对她都有点儿敬而远之。咱们去了还不知道人家会怎么想呢?”
“姐夫你就是想得多,没事儿,咱们不过去玩耍,又不是去找事的!”
两人去了红螺寺,扎拉丰阿站在山门外说:“来这干吗?这里求子最灵验,你还没成亲,我和你姐姐年纪大了也不养孩儿了,求什么?”
“我也没说什么可求的啊!”二十五阿哥仔细想了想,自己真没什么可求的。
他额娘还年轻,每日和一群老太妃们说说笑笑,没病没灾不缺吃喝。他自己前途早就定下了,按照哥哥们的例子,从畅春园搬家的时候他的王府园林车马仆人甚至是媳妇都是侄儿给他安排好的。甚至搬家的时候安家银子有几十万,省着点能花好几年,圣祖爷的一些私房也会到他手里,加上配套的皇庄铺子,他只要不奢侈到人神共愤的地步也够花了。
所以他站着想了一会,跟扎拉丰阿说:“好像我也没什么可求的啊!不管,先进去玩儿,今天高兴了就行。”
在寺庙里玩儿得很高兴,临走的时候扎拉丰阿问:“不去求个姻缘?”
“求什么啊?我早晚会有媳妇的。走啦姐夫!”
接下来的几天他到处找寺庙玩儿,然而弘晖看不惯他,就把他叫来:“你这几天闲得没事儿,正好朕有件差事派给你。”
二十五不想接:“我是跟着我姐姐的,您若是派差事……”
弘晖打断他:“朕还不能指使你了?”
“我是叔叔!”
“这事儿你真不做?马上要过年了,去给汗玛法祭祀的差事都不接?”
“接接接!我亲阿玛的事儿我怎么不管,要是不管我成什么了?就我一人去啊!”
“你也大了,能一个人去祭祀了,礼部的人跟着你,早去早晚,回来的迟了有可能会半路下雪。”
二十五阿哥就去景陵祭祀,完事儿后跑去看弘晖的陵寝修建。弘晖的陵寝已经有些规模,因为是腊月,民工都回去了,剩下的都是看守。他在陵寝里到处看。这里很多佛教体裁的雕刻,他伸手摸了摸还在地上放着的一块石雕,这是一尊罗汉像。
旁边的太监提醒他:“爷,不能乱摸,冬天冷,小心皮沾到了石头上。而且这么摸也是不敬神明。”
二十五阿哥把手收回来,倒不是畏惧神明,就是石头太凉了,他要把手放在手炉上暖着。
看了一会侍卫劝他:“二十五爷,咱们先回景陵吧,这里没建好呢,过几年再看不迟。”
风雪来临前的冬天,北方各处枯草折断,北风怒吼,天空中阴云密布,这场景让人看了心情不好,加上这是陵寝,更有种不祥的气氛在。
二十五阿哥没说话,跟着他们一起回去了。
下午吃过饭他去了景陵的大殿,坐在蒲团上看着上面悬挂着的圣祖像,康熙的画像在香烛的烟雾里显得模模糊糊,二十五心里叹口气。
人家都说老儿子聪明,而二十五阿哥也正是个聪明的孩子。他自从听海棠说康熙宽仁之后,就对宽仁这个词儿产生了疑惑。
对啊,宽仁的皇帝为什么选了一个严苛的皇帝为继任者呢?他宠爱谁厌恶谁都是表象,要看他把位置传给了谁,他认可的人才会得到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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