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次日说起刚玉矿的时候,雍正一口答应了,让人过了年去探查。当时老六阿哥在,大家顺口聊了刚玉,海棠就说:“好的刚玉就是红蓝宝石,蓝宝石的颜色比较多……”
老六阿哥突然笑起来,“我还以为什么东西呢,还刚玉,要说蓝宝石我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山东昌乐漫山遍野都是这玩意,拿麻袋随便捡,当地人用这个当火镰。”
雍正就说:“派人去昌乐,看看那边的矿石能不能用。也别年后了,就现在去。”
火车直通山东,年底的时候火器营的人带了一车皮矿石回来,蓝宝石只是刚玉的一种,带回来的这些矿石不是装饰性的宝石,看着丑模丑样,和普通石头没什么区别。
随后磨石提炼,加入其他东西造砖,过年的时候火器营里面的大匠们没有歇着,大年初四把耐火砖放进炉子里,大年初十开炉,一炉钢水流出来,开始铸造炮管。
新的钢水准确地来说是钢合金,比铜更硬,熔点更高,新造的火炮在正月二十试射,效果很好。
雍正虽然没见,却赐名“银甲大将军”,之所以有这个名字是因为合金炮管是银灰色的。
这是二代火炮,和红衣大将军比起来,这火炮的威力更强,射程更远,炮管更耐用,最重要的是这火炮没有任何一个洋人参与,完全是自主升级。沿袭红衣大将军的型号,分“轻、中、重”三种,准备全面升级,把铜管炮全部替换掉,因为朝廷太缺铜了。
为了督促火器营造新炮,把老炮拿来给宝泉局铸币,户部尚书亲自催火器营办这事儿,一个月跑一次查看火器营进度。
这老尚书最近还琢磨出一个主意,他想让海棠出面把天下所有的佛像换成钢的!这样替换下来的铜足够宝泉局用十年了。
他还知道先和雍正商量一下,雍正听了忍不住皱眉:“勇王在佛道两家名声够不好的了,算啦,日后让他们用钢,不许用铜就是啦。”
老尚书也只能作罢,他虽然有这主意,但是没勇气得罪天下佛门,所以这主意也只能胎死腹中。
但是对于户部来说,每年都铸币,连宝泉局的规模都扩大了,铜板还是不够用!根据历朝历代的经验,滥发货币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这例子很多,老尚书不是不知道,他和他的前几任都是很谨慎地放货币进市场,每次放货币进市场的时候和雍正一起提心吊胆,然而市场里面没反应,还是钱荒!
雍正以为是有人收钱币提纯铜锭拿来卖钱,可是南洋和东洋的铜矿石连年输入,市场上的铜价已经被打下来了,怎么还是钱荒?
舒宜尔哈就建议他大胆地放货币进市场,眼下是有货没钱!虽然有白银流入,但是一部分白银流入了国库,雍正秉持着“只进不出才能长久”的朴素思想,他就是一分钱掰成八份花,还抠门攒钱,以至于白银和铜板都不够花,而各个钱庄的银票在市面上流通,甚至出现了以货易货的情况。
在这种时候,舒宜尔哈建议对钱庄进一步监管,不能让钱庄有发行银票的权力,必须有监管衙门实地查看过各个钱庄库存的情况下签发银票。这里面牵扯到了保证金和监管机制。
雍正听得头大,早些年汗阿玛当皇帝的时候哪里遇到过这种事情!想了几天的雍正想得脸都皱巴了,把弘晖和舒宜尔哈叫来,又提前召回了莹莹,把朝廷里懂经济的大臣和出洋过的宗室子弟一起叫来,共同询问这件事能不能做?怎么做?
一听说有这种会议,弘阳比任何人都积极,没叫他但是他也参加会议了。
自然御书房里面开会的人分成了两派,保守派觉得眼下的局面就很好,如果贸然插手百姓会很反感,不如等出事儿了再查漏补缺,上次钱粮大战就很好,朝廷顺势收割了江南,现在江南最大的地主就是朝廷。以至于现在江南就没早些年那样与朝廷如同水火。
这派的活跃人物是弘历。
弘昼翻了个白眼,忍不住说:“当初江南百姓和咱们势同水火,不是因为谁是最大的地主!”那是因为扬州大辟!说到底还是华夷之辨,现在不过是时间长了,大家都注重当下了。
弘历问:“六弟既然这么说,哥哥问你,你对监管钱庄的事儿怎么说?”
弘昼小心看看雍正,站起来压低声音说:“皇阿玛,儿子来就是听听,儿子心里面没一点儿主意,既觉得大哥说得对,又觉得五哥说得对。”
弘历是保守派,弘晖就是激进派,舒宜尔哈和弘晖同进退,舒宜尔哈拿出来的监管办法就是弘晖派人编纂的。所以弘晖今儿就是主推这件事的人。
然而弘历不想放过弘昼,他发现了,这弟弟就是个冤家,不论干什么事儿都要和自己唱反调,从小到大就是这样,也没见他对着其他人孜孜不倦地唱反调。
如果说大哥和自己是皇位之争,四哥弘时和自己不是一路人说不到一起去,弘昼就是脑子有病!就喜欢反自己!还是无脑反!
既然今天这兄弟说话了,他也不想就此息事宁人:“六弟,你怎么能说自己没主意呢?这里面你掌握着宗室钱庄,你难道不为老少爷们儿们考虑一下吗?难道就不该为老少爷们儿们说句话吗?”
宗室里的人都看向弘昼,弘昼心里对着弘历大骂。
雍正点头:“弘历这话对,这屋里就你是钱庄的掌柜。你说这事儿你怎么看?”
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了,弘昼就放开了。
“皇阿玛让儿子说,儿子就说一说,说得不好您别生气。
儿子就事论事,宗室钱庄挣钱靠的是什么?靠的是皇家和朝廷啊!说句实在话,咱们和外边那些钱庄的掌柜伙计们比起来,是比人家精明还是比人家能吃苦呀?都比不过。唯一能比得过的是咱们和朝廷关系近,肥水不流外人田,有好事儿先想到咱们。所以咱们钱庄也要事事以朝廷为先,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朝廷要是在这件事情上跌个跟头,对咱们钱庄有什么好处?所以儿子听朝廷的。在座的都是自己人,各位大人也都是国之栋梁,自然是要为朝廷考虑。那么监管钱庄这件事儿对朝廷有没有好处?自然是有的,有了为什么不做呢?”
接下来两方围绕着监管对朝廷有没有好处来辩论。
保守方觉得这事儿少干预,自从钱庄这个行业出现之后朝廷都没干预过,干预得太多反而适得其反。
具体的说法就是,百姓压根儿不相信官府。如果官府的手伸到钱庄里面,到时候钱庄顶住压力,眼睁睁地看着银子被官府提走了怎么办?
弘历在御书房问:“谁能保证官府一直清正廉洁?能对那么多的银子不心动?一旦这件事情强推下去,百姓不把钱往这些钱庄里存怎么办?到时候就会出现黑钱庄。那个时候数不清的银子流向了黑钱庄,监管不就是一句废话吗?”
很多大臣都纷纷点头。
弘阳说:“论巧取豪夺有些人手段高明着呢,难道不监管那些当官的就不弄这些银子了吗?监管反而更能保证这银子不被贪官污吏弄走,毕竟在京城,所有的银子都记录在案,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咱们只是让钱庄交保证金,又不是让百姓交保证金,咱们只是监管钱庄,又不是监管百姓。
说到底钱庄也是开门做生意的买卖人家,也是要盈利的。那些黑钱庄就算是不监管也多得是,为什么呀?人家给的利钱高呗,百姓为了那一二分的高利愿意把钱存到黑钱庄里,大家能怎么办?想取缔这些黑钱庄办法只有两个,朝廷打击放高利贷的和用商人手段逼迫其生意做不下去的。
看到了这里面的弊端要积极去治理,不能因为这事儿难治理或者是没闹出大乱子就视而不见,这是怠政。”
这话说到了雍正的心坎里,他就是个个头铁的人,从康熙朝到现在,此人一直不畏艰难困苦,只要有事,那真是第一个冲上的。
他对弘阳的言论很满意,点头说:“是这个道理,朕教育过你们兄弟做事就要积极主动一些,不能因为是小事儿或者是太累了就视而不见。”
他既然这么说了,这会议的结局也注定了,因为弘晖和舒宜尔哈是积极主动的人,而弘历是极力保持现状不管问题的人。
雍正拍了拍交上来的条陈,对一边站着的秀华说:“好孩子,你来给大家念一念,让大家都听一听,大家对着这本条陈议一议,若是没问题就这么办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了看海棠,海棠点了点头。
海棠自然也支持弘晖,今儿这局面不用她多说,算是比较顺利。
雍正就让秀华先念,他自己出门溜达一会。海棠站起来跟着出去,老六阿哥留下维持纪律,也没跟着一起遛弯。
俩人溜达到圆明园的一处花坛边,海棠发现水流慢慢无声地流向花坛的另一边,再向前寻找了一会儿,发现确实是在浇灌土地。
雍正说:“这是十一送来的丰收机在灌溉园子,他跑到火器营找人家学炼钢去了,这是用钢做的丰收机。”
海棠就忍不住问:“这不是挺好的吗?怎么觉得您看着似乎不太高兴?”
“有新机器还是很高兴的,他送来的时候朕晚上都多吃了一碗饭,不高兴是因为自己。”他说:“以前觉得自己挺聪明的,就算有些地方不懂不会,但是凭着一腔钻研,还是能学得进去。现在对自己有了新认识,就算是能钻研,可是当自己钻研透了的时候发现前面还有新的大山。就拿这个丰收机来说,那真是一山还比一山高。朕发愁将来的皇帝怎么才能做一个合格的皇帝,读经典会骑射已经远远不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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