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费莫氏生了个儿子,宫里的几位松口气。皇后就开始张罗着给孙子办满月,而弘晖的嫡长子百岁也要开始入学。因此弘晖就留下妻儿在京城,着手准备离开先一步到江南去,接着上一年的差事往下做。
海棠虽然着急走,她还有很多事儿要办,因此和弘晖错开出门,弘晖带着大部分属官在正月十六坐船南下,海棠和九阿哥十阿哥带着属官和替补官员在月底离开。
这次还是月娥带着王府管家给海棠和扎拉丰阿准备行李。海棠进宫和雍正商议,要是今年有时间就去一趟青海,如果没时间,就召青海的官员到她跟前来见面。
在海棠准备出行的这段日子,京城各路准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光是海棠带着的空白告身文书就装了几匣子,吏部侍郎再三清点,一千多份的告身文书上面盖了吏部的印章,只要填上姓名就是正式官员了,所以看着告身被装入匣子后默默叹口气。
这几匣子空白告身出京城,外面不知道有多少户被抄家多少人掉脑袋!
海棠带着调动江南几处驻军的圣旨,还带着庞大的卫队,又从港口调了十数艘小炮艇和几架轻便的改进型神威将军炮,让他们寻水道进入川滇。而步军则从贵州向川滇聚集。
在海棠调兵的时候,弘晖率先查水泥厂的账本,同时查生产数量,逮捕了水泥厂的驻军首领和厂里的管事,整个水泥厂停产检修机器,遴选新的管事。
在审问的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宝庆官员纷纷被抓,同时还供出了水泥去向。一部分被各地的周围几地的富商买回去修院子盖房子用了,另一部分则是卖进了山里,人家用来修山寨了。
弘晖勃然大怒,指着这些官员的鼻子说:“朝廷三令五申,所有生产出来的水泥是用来赚钱安置棚民上交朝廷的,你们却在这各处都用的紧要关头顶风作案,其心可诛!”
又骂驻守在这里的八旗将领,说他们:“这要是普通地方还用得着让你来这里镇守吗?养只猫还知道守着家里的粮仓抓老鼠呢,养你们反而养出了硕鼠,你们拿钱的时候想没想过你们的前途?有没有想过你们子孙的前途?为了几两银子卖了自个和子孙的前程,可真是眼皮子浅。此事已经上答天听,别管你们主子是谁,就是天上神仙下界也救不得你们!”
随后下令追回卖出去的水泥,人家买回去当场用了,哪里还能追回来?
然而追回被盗卖的水泥就是个借口,海棠带大军入滇,先把买了水泥的土司叫来说话,她也不问水泥,开口就是:“本王奉旨意改土归流,各位意下如何?”
很多土司听了心里大惊,却个个不动声色,推说听不懂京城的官话。
海棠叫进来一个当地的书生,让他帮着翻译:“本王奉旨执行改土归流,此乃是保金瓯永固的法子。大家说一样的话,读一样的书,不能因为离着京城远就霸占一方做个有实无名的藩王,本王和你们是一样的,你们现在改土归流,本王晚年也要改土归流,这是大势所趋,违逆不得!愿意的就留下,本王设宴款待,走的时候把流官带去,日后大家好好相处,水泥的事儿一笔勾销。不愿意的尽管走,过几日本王亲领大军造访,必有厚报。”
海棠说完这些土司们顿时呆了,随后是小声方言在交头接耳。
他们说得又快又急,海棠听得很吃力。接着这伙人里面爆发出争吵,刚才的翻译小声跟海棠说:“这一边的几位说朝廷势力大,投了就投了。那边的几位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流官又不是一直在这里的,他们常轮换,这里还是土司说了算,这时候就是投了朝廷,朝廷也没本事治理这里。最里面的那群说放屁……是他们说的,不是小的说的……他们说名分大义一旦定了,想如以往是不可能的,大家渐渐地就成了大户人家,就不是土司人家了!”
海棠招手,把一个侍卫统领叫来,就跟他说:“把神威将军请出来,开一炮给各位土司老爷们开开眼。”也要让他们知道,水泥铸造的城寨能拦得住刀兵,拦不住火器!
这侍卫统领立即出去吩咐,海棠跟翻译说:“带他们出去瞧瞧。”
这群土司且信且疑地出门,没一会外面轰隆一声,接着是两三声的闷闷的回响,侍卫进来报告说对着远处的山壁轰了一下,如今山壁垮塌了。
形势比人强,尽管吃这顿饭的时候很多人都垮着脸,然而饭还是吃了,海棠把告身文书上填写了名字,官员们走马上任,接下来就是鄂尔泰的差事了。海棠的差事就是把土司换成流官,流官怎么站住脚,怎么治理当地,怎么和土司家族相处就是鄂尔泰要负责的内容了。
这算是开门红,海棠稍微松口气,趁着今日下班早就回去把这事儿再梳理一下,把接下来的步骤再斟酌一番。
到了天快黑的时候,扎拉丰阿派人来请海棠吃饭,他是整个队伍里最轻松的一个人,别人是来出差,他几乎是出来旅行,这一路上就是逛吃模式。
扎拉丰阿把一碗白水煮肉放在了桌上,他身边的太监放下一碗蘸汁。
扎拉丰阿说:“格格,这么吃很香,今儿奴才中午吃过了。这是当地的猪,肥瘦切片煮熟了直接蘸汁,这肉香和京城的不一样。”
海棠试了试,果然肉很香。
她点头说:“不错不错。”
扎拉丰阿说:“这里的人说了,说过几个月有菌子,很鲜美,有人说比肉好吃,到时候咱们尝一尝。”
海棠皱眉:“还是算了吧。”
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
好吃是好吃,可她怕啊!
不过转念一想,现在也不是吃菌子的时候,到了吃菌子的时候,说不定她都已经离开了。想明白了之后,也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本地官员翘首盼望,从去年盼到今年,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海棠,海棠刚来就要查盗卖水泥案,这和本地官员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别的省份安置棚民都是银钱开道,当地官府只要乖乖配合就行,到时候组织民夫各处兴建工程,这些工程兴建或者买卖都会再交一笔税,这笔税的十分之一就是养廉银子。这些工程做完之后,官员还可以觍着脸地从里面再分一点儿功绩。所以安置棚民这件事对于官员来说既可以收获名,又可以收获利。自然对这件事很上心,每日翘首盼望,盼到了之后又个个踊跃。
虽然每个省的情况不一样,办法也不一样,然而万变不离其宗,亲王每到一处都是有大量的银钱来往。可是到了本地却是步军聚集水军游弋,这架势不像是来安置棚民,倒像是来平叛!
本地官员聚集在一起,个个眉头紧蹙。
其中就有官员说:“下官去年就听以前的同窗说过,说这位主子从京城出来,其实是领了两个差使,其一就是安置棚民,其二就是改土归流。或许她老人家的想法是先把改土归流的事做完再安置棚民?”
不少官员都纷纷点头。
就有一人说:“勇王这位主儿一向是善啃硬骨头,八成是把土司们当成绊脚石,想的该是先把路平了才好办事。”
大部分人都赞成这类说法。然而也有一些人皱着眉头:“可越是如此,越应该召咱们前去问询才对。她老人家从京城来,天高皇帝远,对于这南边其实是两眼一抹黑。若是没有咱们在一旁辅助,这地方有多少土司她老人家都未必能弄清楚,不该抛开咱们直接干啊!”
这种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现场又是一群点头的人。
接下来这群人商量,看谁有亲朋故旧在随行的队伍里面做侍卫或者是属官,找这些亲朋故旧们打听一下这位主儿到底是葫芦里面想卖什么药。
就在这群人扒拉自己的关系网的时候,海棠卫队的侍卫就来找人,言说亲王明日相召,有话要问。也不是只找一两个人问询,而是分批召见,所有人都有份。
这一下当地官员们纷纷眉开眼笑个个喜气洋洋,瞬间觉得找到了以往的感觉,这才是正常的官场节奏。
大家在次日按通知时间排好了队,跟着侍卫进入海棠借驻的府邸。
海棠坐在堂上,身边是六部跟来出差的司官堂官们。
此时这些官员们请安完毕站好后,吏部官员出面证实这些官员都是本人,没人冒名顶替。
随后就有人把他们的履历送上,海棠已经看过了,此时大概翻一下,问刑部官员要卷宗看。
有问题的官员当场带走,现场任命随从的候补官员。没问题的留下安抚,同时要求他们协助安置棚民。
排在后面等着被召见的这些官员们就发现了一个很神奇的事情,进去的那些同僚们都认识,但是出来后怎么有一大半儿不认识。
而且出来的这些人有的面容兴奋,有的如丧考妣。这些出来后不认得的同僚们穿着崭新的官府,显得非常高兴,热情的和大家拱手见礼。
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本地的衙役在侍卫们带领下封存犯官的私人财物、逮捕家属、扣留往来的书信和账本等。
随着时间推移,这些没进去的官员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的时候,个个目瞪口呆:原来是先整肃官场,针对贪墨的官员立即问罪。
有的人吓得当场腿软倒在地上,有的人觉得好魔幻啊,怎么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出乎意料啊。
有个年轻的官员喃喃地说:“哦,怪不得我觉得这随从太多了,原来早就有备而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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