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里面。
“我们刚当差也要写吗?”弘杲不可置信地问雍正。
就知道这孩子懒蛋,雍正觉得这小子能问这问题就是不想写,他看着弘阳:“你说呢?”
弘阳说:“自然是要写的,孔夫子说过吾日三省吾身,这其实也是一种反省。”
雍正满意地点头,跟弘杲说:“跟你哥哥学学。”
弘杲对着弘阳伸出大拇指:“您悟性高!”要是说的时候没咬着后槽牙弘阳就真的信了。
此时是年底,大家从园子里搬回到京城,随着庞大的权贵群体回归,加上年底进京卖货的商人带着伙计货物一头扎进来,这个京城感觉像是被挤爆了一样,这种拥挤与现在的养心殿简直是一般无二。
因此雍正就打算让这几个孩子留在大殿上写,自己则是带着两个弟弟去后面的寝宫。
养心殿里面几张大桌子拼在一起,一群孩子痛苦万分地写总结,连弘时都想问问自己这种读了一年书的人怎么也要写?难道把今年读过的书都要写上去再分析一遍吗?这种事儿往常都已经做过了,要知道这样,年底就该装病。
弘昼趴在桌子上把纸叠成青蛙在吹,青蛙随着气流蹦蹦跳跳,跳远了弘昼爬到桌子上把青蛙捞回来接着玩儿。这时候好哥哥弘历出来制止弟弟,训斥他不能玩物丧志。
弘昼:“我吹青蛙怎么就玩物丧志了?大哥哥他们都不说,你说什么?”
弘历此时看向眉头紧皱的弘晖:“大哥,你看弘昼。”
弘晖的总结已经写了三十多页,这时候头都没抬起来,就说:“别管他,他交不上去有皇阿玛管他。”又说弘昼:“赶紧写,等会儿罚你的时候你就知道厉害了。”
弘昼得意地看着弘历,弘历还要再说,秀楠恶狠狠地看着他们:“再说把你们赶出去!”
这下两人才闭嘴,弘昼写两个字就接着对着纸青蛙吹几下,吹完捞回来接着写,弘历就看着弘昼这么玩闹就是不舒服,觉得浑身刺挠。
秀楠已经写好了,她站起来拿着总结出去交作业。
十四家的弘明羡慕地说:“楠楠姐姐写得真快。”低头看看自己的纸面,上面只有几个大大的墨团,一上午一个字都没写出来。他虽然想和四伯亲近,但是他不想用这样的办法亲近呀。
弘杲讲:“你别看她写完了,她要是写得不好就要被打回来重写,我就是这么回来写第二遍的。”
然而等了半天秀楠都没回来,一屋子人冒酸气:秀楠姐姐成功了。
中午大家都出去吃饭,弘晖还在写,都写了六十多页。
弘阳佩服得五体投地:“大哥,您写得真多。”
弘晖的手都酸了:“经历得多自然写得多,在差事上我还有一半没写呢,写完差事上的还要再写家里的。”
弘阳嘴角抽了一下:你再写下去就能写本书了啊!
他不理解的问:“家里?家里有什么可写的?您这大半年都不在家。”
“嗨,就是管教你侄儿的反思,别看小东西年纪小,再不管教就要蹬鼻子上脸了。”
弘阳不懂,但是弘阳大受震撼。
这时候二哈跑进来蹲在弘晖身边,居然乖巧地等着弘晖收拾东西。
弘阳伸手摸二哈的脑袋,感慨地说:“二哈,你年纪大了之后终于稳重了。”
弘晖在收拾自己的总结,笑着说:“你这是高看它了,它之所以乖是等着吃饭呢,皇阿玛还在守孝吃素,咱们的孝期满了,他是跟着哥哥蹭肉吃。每天吃饭的时候都跑来,估摸着也就跟着吃这几顿了,过几日哥哥搬出去它就要吃太监给它弄的狗饭了。”
大家一起去了后面寝宫,雍正和老六阿哥十三阿哥说话,让孩子们把总结先放着回去吃饭。
雍正说:“朕还在守孝,你们年轻人爱吃肉食,你们出去吧,朕老兄弟们一起用膳了。”
这边一群人从雍正跟前退出来,留下他们老兄弟说话。
因为舒宜尔哈想出洋,所以选派宗室子弟跟随,准确来说,是康熙的子孙跟着一起出洋,这是是他们今天商量的内容。
跟着出去有风险不假,但是这也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进出口商行的地位越来越重要,不能像以前那样完全交给外人管理,在至关重要的岗位上必须是亲人才能让皇帝放心。因此这些跟着去的人回来后有很大可能留在进出口商行当差。
因此很多人想去,雍正自然选派最符合要求的人。
就在他们在商量选派谁去的时候,海棠和舒宜尔哈从进出口商行出来,莹莹殷勤地扶着姨妈和额娘上车,最后自己上去关好了车门。
蒸汽机开始冒烟,车子缓缓动起来。
车子里面海棠说:“我之所以说钱庄要官民一起承办,是因为只官营将来必然用官场那一套规矩,在他们看来,人情比营利更重要,如此僵化下去,最后肯定与你我的初衷背道而驰。”
进出口商行就是在商言商,一切目的只为赚钱,而且是只能赚外面的钱,不参与国内竞争。里面管理很灵活,只要有利润,上下一心用尽各种手段,甚至他们还能摇人,能摇来水军,特别是运送粮食的时候,水军必要来护航。这里面的生意只有大赚和小赚的区别,没有能不能赚的区别。
也不是说这个商行没赔钱的商号,就是雍正早先弄出来的铁牛,每年收割播种都是赔本买卖,养着大量的人手,赔着最零碎的钱,这是他们在国内唯一经营的商号,因此上下都很嫌弃。尽管嫌弃也没裁撤,甚至一直要养着这个亏钱的商号,好在内部没什么怨言,一来是这个时候的商人对农业很重视,二来是亏的钱不算多,比起造船场的船台上那一排排的铁甲舰,种地这点亏损都不能叫钱。
所以进出口商行充满了活力,每年都在赚钱,一切都是越来越好,特别是今天,舒宜尔哈签字给大家发过年的红利和年货,上下都有收获,整个京城分号的人喜气洋洋,在沿海的各处商号也在分润今年的收获。每个人都坚信明年会比今年好,分别的时候都说着盼着明年相见的话。
舒宜尔哈手里捏着一本比圣贤书还厚的计划,这是明年她出洋要办的事儿。里面有详细的计划和实施细则,都是进出口商行一个月内写出来的。这里面有和那些欧罗巴官方的交往,也有和民间的生意安排。除了考察人家的钱货流通,还要看人家新鲜玩意,这本计划书从上层到民间,从洋人的官府运作到各地的基层治理都写了进去,这里面对商业考察占了一半。
然而此时进出口商行还有着天朝上国的自信和傲慢,很排斥洋人直接进入内陆,说这些洋人不讲究,随地大小便,他们的京城都没法让人下脚。女人穿个裙子跟在自己身上装了桌子一样,特别是他们的女人袒胸露乳……因此再三跟舒宜尔哈强调:咱们只许他们的货物进入,不许他们的人进来。
海棠也赞成,有些事儿只能潜移默化地影响,她没法想象此时类似跳康康舞的舞娘撩着裙子露着大腿对着百姓们搔首弄姿,这造成的社会影响会带来很大的副作用。一下子冲击了两千年来的社会传统,必然是热油里倒水,场面很难收拾。
舒宜尔哈就说:“这世间不能只有一家钱庄,您说得我懂,但是所有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必然是慢慢发展慢慢改变。”
海棠点头,只要她有数就好。她说:“我知道这种事儿像是吃饭一样,一个人能吃七个馒头,但是不能只吃第七个,没有那前面六个永远也饱不了。我现在发愁的就是你我姐妹就算做得再多没有人继承可怎么办?所以你现在就要看看将来谁适合继承你。”
旁边莹莹立即露着她们的胳膊,撒娇一样地说:“我啊,我合适啊!”
海棠说:“你合适不合适不是你说了算的,这些是论迹不论心。”
雍正的想法就是自家人信得过,所以他想把心爱的子侄们安排到关键地方。但是海棠觉得这天下就应该唯才是举德才兼备,不应该看他的出身,应该看他这个人心里面儿向不向着天下百姓,有没有办事的手腕儿。
就目前而言,两个人在这方面的争执并不明显。海棠已经发现了自己和舒宜尔哈在办事儿上渐渐有了分歧。
海棠更想让天下百姓汇聚进来,共同享受到蒸汽机带来的时代红利。然而舒宜尔哈这模样就是向着资本转向,此时海棠该做的就是向她掰开揉碎了讲这么做的利害关系,然而海棠尝试了,没有成功。舒宜尔哈尽管善良,她并没有机会看到另一个世界发生过什么。没看到过,没感受到过,自然也不会被触动。
海棠也没再坚持,因为风起云涌的年代必然会到来,只要不给这个民族留下伤痛,以列强的身份脱胎换骨或许在脱胎换骨的时候百姓没那么痛苦,不至于没吃没喝,白骨千里。
等到真正地投身于历史洪流,才发现能改变的太少了,和漫长的历史比起来,人的力量弱小,寿命太短,被滚滚洪流裹挟着向前。
这真的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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