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淡寒轻, 夜空飘着几缕深浅不一的残云。乌鸦栖息在枝桠上,笼罩在一层不明不暗的雾气中,天与?地默默无语, 星与?月的涟漪荡漾在微凛的夜风中。
“去哪儿了?”郎灵寂沉静开口。
王姮姬道, “藏书阁。”
臂弯之?中,塞满了卷帙和古籍。
他问,“什?么书那么好看, 呆三个时辰?”
王姮姬如?实报出?了史书的名字。
顿了顿,“等了很久?”
他道, “刚过来。”
王姮姬暗暗忖度, 刚过来, 却?知道她?在藏书阁呆了三个时辰,果然她?身边处处都是他埋在暗处的眼线。
当下郎灵寂先进入屋,王姮姬抿了抿唇,将古籍默默交给了冯嬷嬷, 心照不宣随之?在后。
今日是十五。
按照约定?,是履行夫妻之?责的日子。
这件突兀的事, 使原本和谐闲适的氛围骤然破碎, 天与?地仿佛都在咚咚跳。
冯嬷嬷见机赶紧人去烧热水,瞧这架势,今晚小姐和姑爷得?同房了。
当日洞房花烛夜被错过去,此时姑爷猝然前来, 却?半点令人高兴不起来, 反而为?小姐的前途有种深深的担忧。
……小姐, 受得?住吗?
姑爷过来, 不知是福是祸。
阖门?,屋内只剩下二人, 湍急的空气流淌在狭窄的空间?之?中,光线昏暗。
彼此相聚不足二尺,郎灵寂屈指微微叩在桌面上,若有若无觑着她?,仿佛在用隐晦的方式提前做着准备。
王姮姬望着近在咫尺的鹅梨帐,吞咽着莫名的情绪,不停地深呼吸。
明明前世今生都 经历过,她?还是抑制不住地紧张,想夺门?而逃。
但她?不能,情蛊是套在她?脖颈的命绳,稍有异动便会将她?拽回来。
漆天中硕大无朋的明月,昭示着今日是十五,夜色无情地将心脏刺痛。
早已默认的事,彼此都有准备,遵守契约精神,谁也不用多说什?么废话。
一月一次能与?丈夫同房的机会是她?前世梦寐以求的,今生却?分外抗拒。
内帷,他屈膝朝她?逼近。
她?下意识向后挪一寸,呼吸紊乱。
他再逼近,她?再后退。
当他第三度夺占她?所剩无几的位置时,她?被逼至角落,忍无可?忍,举起双手?微微交叉挡在心口前撑柜。
“……别?过来。”
郎灵寂停了停,“月事来了?”
王姮姬摇摇头,牙关咬成一线。
他遂不再理会她?那些无意义动作,提握了她?的细腰,拉近二人的距离,带着些微濡意,径直去蛰她?的唇。
王姮姬缩了缩,尖尖指甲嵌入掌心的纹理,泛着透骨的苍白,极力隐忍着,鬓间?乌发丝丝缕缕贴着脸颊。
他渐入佳境,抬着她?的下巴轻噬,像漩涡的包围圈一样慢慢扩大,加重筹码,带有强烈攫取性的意味。
糖果和鞭子都是扭曲意志的好东西,下情蛊时用的是一颗糖果,而今每月一次的敦伦,便是冷血无情的鞭子。
王姮姬浑身力气在短短的片刻被被抽掉,恍恍惚惚的,内腑翻绞,感到的只有恶心,宛若被业火焚烧。
她?被强行拖入黑暗,一个在挽留,一个在挣脱,挣脱的力量始终没有强过挽留,最终像蛛网上的断翅小飞虫一般,被密密麻麻的蛛丝缠得?透不风。
她?眼底盛满泪水,真的要干呕了。角落处铜壶滴漏落下的每一滴水的时光都如?此漫长,如?此难熬,冗长的夜晚时光做了帮凶,加倍作用在精神和身体上。
如?果……
有一双剪子能剪除她?的记忆片段,她?再一睁眼,事已经结束了多好。
郎灵寂察觉了这种情感,截然而止。
说实话,有些败兴。
他微微蹙眉,“早就说好的事,扭扭捏捏地做什?么?”
爱不是绘声绘色,爱往往是残忍的,酣寝暗帷中,需要坦然相对。
王姮姬脊背僵直,浅色縠衫轻轻摇动,卷曲如?浪的目睫,深深敛了视线,难以形容心底的酸涩与?抗拒。
她?眸光莹润,微瘦的玉颊上因情蛊生出?的浮瘢点点,弱声翕着唇,企图使自己在这场暗无天日的夜中清醒过来。
不知该怎么解释,嘴上说着违心的话,生理的反应会给出?最真实的答案。
“到此为?止吧,”她?强抑烦意,疲沮至极,尽量用不那么敌意的语气说,“我今天不大舒服,没那个心情……”
腔子里的恨和情蛊带来的爱交织在一起,让她?精神几乎混乱,唯有抗拒。
平时他们疏离如?冰,每月还保留一次的同房,完全是画蛇添足。同房名义上是为了维持夫妻关系,实际上不同房,夫妻关系也完全存在。
至于夫妻义务,无非闺阁的阴私事,你情我愿的个人条款,哪条朝廷规章律令明文规定了?纯属无稽之谈。
他若需要纾解找许昭容,正好还能生几个孩子,给她?留点把柄。
郎灵寂眸色不着痕迹地深了深,扯唇轻呵,清淡讽意,“王小姐又想毁约吗?”
王姮姬顾不得?什?么约定?,事实上的她远比想象中脆弱,以为?有了足够强大的意志力可以面不改色和仇人做,实际上他只要稍稍一碰她?,她?就几近崩溃。
“就这样。”她?匆匆欲趿鞋掀帐下地,肩头一沉,被郎灵寂冷不丁地重新按回了榻上,寒眸挟着秋雨般的静穆肃杀。
他微微弓着身子,将她?乱挣的手?腕强势地擎在头顶,长腿岔开她?的膝,“姮姮,人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王姮姬隐忍地绷起脸,“我说了今天不舒服,你非要这么咄咄逼人吗?”
郎灵寂死水无澜,“每月的这一次同房,是为?了维持夫妻关系,多了没必要,少了也不行,希望你遵守契约。”
王姮姬已陷囹圄,猩红着眼睛对峙着,“我若一定?不答应呢?”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圆房不是谁对谁有瘾,仅仅是夫妻关系纽带,是责任,是义务,也是公事的一种。纽带虽细,绝不能断掉。
“前日看你们院里那马奴又生事,闹得?鸡犬不宁,着实十分碍眼。”
他低吟细语宛若吟唱摇篮曲,与?她?商量着,“处理掉,好吗?”
王姮姬一滞,听说了既白偷府中东西卖钱,被冯嬷嬷捉了正着,打了板子,这点小事也值得?上纲上线?
片刻,她?似几分明悟,难以置信地瞪着郎灵寂,尽属复杂之?色。
原来既白……存着那种心思?。
冯嬷嬷故意用偷东西的笨拙把戏遮掩,又怎能瞒得?住久经官场的他。
“别?,”
她?一字字地警告。
“既白还只是半大的孩子。”
郎灵寂耐心告罄,极冷的命令,“那你知道该怎么做。”
王姮姬自嘲地颤了颤唇角,遂放弃了抵抗,无力仰躺在帐中,像一条上岸干涸而死的鱼,任意摆布。
郎灵寂毫不留情地一颗一颗将她?裙裳的襟扣解开,衣衫滑到臂弯。本来也没什?么感情,没有了她?的反抗,如?鱼得?水,丝滑地进行下去。
他用上唇将她?轻轻玩弄,半晌,似乎觉得?这样没意思?,随手?在她?身上一掐。
她?顿时像被闪电击中似地浑身激灵灵,被夺舍了,灵魂要快出?窍。
顿时,铺天盖地的情蛊流淌在血液中,每一颗情蛊都倾诉着爱愫,使她?身不由己地沦陷,抱上他的脖颈。
他沉目受用着她?的拥抱。
这才对。这本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两方都必须十足十的心神投入进来。
只有这样才有意思?,否则漫漫长夜光凭一个人出?力而得?不到任何回应,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整夜,房中回荡着女子失魂孤鸟的叫声,夜月清辉冷冷,映着世间?悲凉,唯有高大的树影随风无力地摇动着。
急速回荡的夜风奏起破碎的旋律,宛若时高时低的尖叫呜咽。命若蜉蝣朝生暮死的生物,在黑夜里悄然呼吸着,前行着,太阳出?来就像露珠一样消散。
后半夜,郎灵寂方走了。
有情为?有累,无情为?无累。
他走的时候干干净净利利索索,倒是半分留恋与?牵挂没有,例行公事罢了。
他本来用药来控制她?对他的依恋,这种掺了太多人为?干预的感情,像赝品一样鸡肋,本身就不能称之?为?情愫。
冯嬷嬷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可?她?们这些做奴婢的除了在外等待叫水,根本无计可?施。
既白挽手?立在房檐下,听着里面断断续续的女子尖叫声,暗暗攥紧了拳。
热水还是他亲自送进去的,亲自端给姑爷和小姐,像一个卑贱的奴。
冯嬷嬷本来安排他在外院做事,他不听。即便是死,他也要陪着小姐。
郎灵寂自然不会多瞥一个马奴半眼。
他若动手?杀一时三刻就杀了,不杀,也不会有闲情逸致地纠缠什?么。
他不介意王姮姬奴婢仆役多,与?她?关系好的下人越多越好,越融洽越好。包括冯嬷嬷既白等人在内,每一个仆人都是拿捏她?善心的利器。
藏条手?绢而已。
怎至于轻易滥杀无辜呢。
既白后背呼呼直冒冷汗,那日的事终究还是泄露了,自己已成为?眼中钉肉中刺,游离在危险与?暧然的边缘。
冯嬷嬷说得?没错,他既帮不了小姐什?么,便不能给小姐找麻烦了,更不能上赶着让人利用,成为?威胁小姐的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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