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后, 应酬亦是一茬接着茬。
虽说祁北南打地方上来,在京城并没有故交亲眷,不必做宴款待, 可没有私宴还有公宴。
三日后祁北南前去参与了为新科进士举办的琼林宴, 皇帝亲临,祁北南陪侍。
凭他酒量不小,亦是吃醉了一场。
五日后又前往吏部报道,进了翰林院简易的熟悉了一番往后办理公务的场所, 见了同僚,领取了官服,朝板。
当日下朝, 翰林大学士又设宴, 邀他赴宴吃酒。
一场下来, 不如琼林宴吃得醉, 可他作为初出茅庐的新人, 在场都是上司, 也逃不得太多的酒。
接着, 又有些官员相邀, 祁北南拣选着可去的几处,走了两场。
待着他递交上去的返乡省亲申请得过时, 已然是六月末了。
吏部与他批了一个半月的时间,催促他快去快回。
高中之初, 方才有如此长的休沐时间,往后正任为官, 就再是难以有长的休沐了。
此番也是为了便于地方上的进士返乡整理庶务, 此后便全身心的进入官途。
祁北南与萧元宝不敢久耽搁,一早就备好了车马, 快马加鞭的赶回了磷县。
车马畅通,夏月天气晴朗,赶路也快,且也不是头回走这条路了,返乡时倒是快,只费了十二日就到了县里。
祁北南与萧元宝兵分两路处理县上的人情。
一个前去拜县官,谢师长,见同窗;一个则将京城中采买的礼品送往县中来往好的人家。
转又收得了流水一般的礼。
忙完县里,还回了庄子,小住了两日。
夜里,一家子还如昔年一般在堂屋中泡脚。
只往昔一个脚盆子,如今大了,一人一个脚盆。
祁北南与萧护说着后头的打算。
“如今我任官于京都,轻易不得变。他日就是到地方做官,如按寻常而言,少不得也要三五年之后。”
“此番就得在京城起下炉灶,且我也有心在京城生些根。”
既是入了仕途,为官之人除却喜爱在自身出来的州府县城上起家经营外,另一处便是京都了。
祁北南的起点高,进士及第出身,一入官场便能在京都任职,不似二三甲的进士,许多受吏部派遣,径直便下放于地方上。
从此处县城调于彼处州府,若无门路,大半辈子都在地方过了。
便是一辈子都不曾得到入京做官的进士,那也是大有人在的。
像是这些官员,即便是在地方上打转,却也积极的在京都置办产业。
虽是自个儿不得所愿进入中央,可也得为儿孙铺路。
祁北南姑且还未想儿孙事,自个儿和萧元宝要在京中,少不得要在那头经营。
“这是应当的,总不好产业都在乡里,如此手头上紧要时,这头也不便立就可支援上。这两年庄子上进账不差,前些日子我才教铁男把账给理了出来,便是你们不回来县上,我也要差人与你们送银钱过去。”
萧护道:“我听光宗说,京城繁荣,可甚么都贵。只怕没有些银子傍身,你们日子过得紧凑,也教旁人低看。”
祁北南听得萧护如此为他们着想,心头一暖,他道:“吃用开销的银钱我们尚且不缺,高中后又得了些封赏,足过上好一阵子的。今朝说这些,是想说萧叔可愿意一同到京城去。”
“县里距京遥远,不似县城与乡里这般,有个甚么事情几个时辰话便带到了。我们去了京中,萧叔在县里,多有挂记。”
萧元宝道:“是啊,爹,这回周折着赶回来,一则是为着县里的人情,二来也是为了想接爹过去京城与我们同住。”
萧护闻言看向了萧元宝,轻笑了一下,道:“爹老了,不似年轻的时候能出去闯荡。以前一门心思埋在山里头,后转要耕种田地,心头多不适应。如今这些年做下来,反倒是觉着比打猎的时候快活。”
“时下教我舍下这些,去京城那头,终日提笼架鸟的过日子,实属是习惯不得。”
祁北南倒是早猜出了萧护会如此,庄子上的庶务田恳早就能尽数料理得来了。
前两年他便与萧元宝唤他到县城里过,却也都不肯,与方家二老一个模样。
不过那二老身子病痛,确是在城里养老更妥帖。
萧护到底还身强体健,用不得这般由头教他去京都。
萧元宝道:“明年我与阿南哥哥便要成亲,届时公务繁忙,如何有日子返还来县里。婚宴多也可能办在京城那头,莫不是爹爹不瞧我们成亲了?”
萧护道:“届时我自然会早早的过来,哪里会教你们回往县里跑。”
萧元宝瘪起了嘴。
“你们俩都大了,能看顾好自己,爹在庄子上就没有不安心的。”
萧护反倒是劝起萧元宝来:“如今北南如此出息,村里头谁待爹不是毕恭毕敬的。去了京城,未必还有这样的日子过。”
这话说得倒是不假,在县里村上,处处都是熟识的人,又晓得他有个在京做官的女婿,便是县公也要给三分颜面的。
去了京城,尚且还没有这些殊荣。
祁北南见劝不动人,便松了些口,道:“眼下不急着过去也无妨,京城那头毕竟也还不曾安置妥当。待着过两年安置妥帖了,有了小孩子,萧叔就不能不过去了。”
萧元宝闻言脸微微一红,刮了祁北南一眼,想着都还没成亲,怎就说到这茬上了。
“成。”
萧护听这话便乐呵起来了,这厢倒是答应的爽快:“到时候有了小外孙,我就过去照看孩子。”
萧元宝心想照看得好才怪,不过他没继续犟着说不肯去,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那就先这样说定了。”
庄子外头的星子漫天散布,月儿皎洁又圆。
乡下宁静,听得虫鸣蛙叫声声。
萧元宝在园子外头站了些时候,晚风徐徐,吹得凉爽。
以前三步就能走出来瞧瞧村里的夏夜,如今却得走上好一会儿才行了。
村里头变化不大,树还是那些树,田还是那些田。
只是小树或许长高长大了,田拓宽育肥了。
外在进村的路口上多了一块石碑,是为探花郎竖起的,很是荣耀呢。
萧元宝想着,要是他和哥哥在京城好,那爹爹在县里也不会差。
如此,他也就安心了。
“不怕蚊子叮,在外头瞧甚?”
祁北南从大门处出来,就见着萧元宝在夜风中看着远处发呆。
烛油火贵,村上灯歇的早,还不到人定,村里也就只余下了几户富足些的人家还亮着灯。
只也油灯昏黄,在皎皎夜色之中,倒别有一番馨和。
“回来总忍不得想些小时候的事。”
祁北南闻言,道:“那是想的开心的事,还是不开心的事?”
萧元宝眉心微动,不由得回头看向祁北南:“我实在是想不出小时候有甚么不开心到现在也还能记得的事。”
那会儿他的糕饼蜜饯是村子里的小孩子都没有的多,城里铺子的糕点他哪样没尝过。
街市摊子时新的小吃食哪种没吃过。
衣裳一季做两身,春夏月里拣选着鲜亮的好料子,冬日里衣裳里的棉花又松又软,只怕塞得不够多。
鞋子也各式各样的十几双,分春夏秋冬来换着穿。
村里的孩子谁不羡他的,也只富农人家的孩子稍稍能有些这般日子。
方家孙婆婆哥哥姐姐的都疼他,里正大伯见着他也总从衣兜里掏东西与他吃。
蒋夫郎更是有甚么好的都想着与他留着,鲜甜的果儿,卤香的鸡腿鸭腿……
萧元宝只觉得乡下的每一条小路想起来都无比的亲切。
那些年学习手艺,和阿爹,阿南在一起的时光,在梦里再现时,也是和美梦编织在一处出现的。
“说着,我都想回到小时候了。”
那时候年纪小,容易知足,得一块儿糕饼就能高兴许久;
如今大了,吃用的好东西多了,见识也大了,可却不容易再有儿时得到一块糕饼就十分纯粹的那般喜悦了。
可要说现在不好,他又觉着实在也是很好的。
祁北南听他这般细数出来往事,眸中满是对幼时的欢喜回忆,心中涌起了一股十分繁复的情绪。
他上前轻轻拥住了萧元宝:“我很高兴你觉着幼时如此开心。”
萧元宝不知情由,只道:“可我能那么开心,也还是因为有哥哥。”
他不是不记得秦氏在家里的日子,也偶还记着一二受蹉磨的往事,只他觉着那些事情只在十分短暂的一段时日里,后来的日子,早已经平淡了那些不快。
祁北南觉着此番心中成就的感受,不亚于高中。
十年磨一剑,科考如此,于萧元宝的引导和曾不是如此。
翌日,祁北南与萧元宝前去看望了蒋夫郎,又去赵里正家中一道吃了饭。
返回京城时,八月里了。
他们赁下的那处宅子,园子里的一盆金桂开得正好,推门进去就是一股香气。
萧元宝受得这般赶路颠簸,只觉着身子都快散架了。
好在是回来的日子早,距离休沐结束还有五日的时间。
两人在家里闭门好生歇养了两日,身子才又舒顺起来。
这才将从岭县带来堆得山高的行李拾整出来。
这回从家足是拉了一车子的物,箱笼十余个。
往后就要在京城这头长久的经营日子了,他们此行回来,便将县城里的许多用得上的东西一并收拾了来。
像是四季穿的衣裳,盖着睡的被褥,盥洗的用具;祁北南的书本,还有墨宝都带了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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