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启程,车窗外有人敲动窗柩。
“朝朝,朝朝?”
“是大哥回来了!”傅慕然露出欣喜的笑,她站起身,将小脑袋往窗外探,问:“大哥,你怎回来了?”
已有几个月不曾见到妹妹了,傅清辰想念得紧。
他没有立即回答妹妹的话,而是盯着她的小脸,感叹:“怎又瘦了些,近些时日是不是又挑食了。”
傅清辰的话,倒没有责怪的意思,他只是心疼妹妹的身体。
“行啦行啦,你们兄妹俩,有话等回来再说罢!”佳懿长公主实在看不下去了,她将女儿抱回来,看向儿子:“你快些去梳洗梳洗,稍后与你父亲一道入宫,我们便先走一步。”
“是,母亲。”傅清辰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彩陶小人儿。
傅慕然一看到彩陶小人双眼发亮,惊喜道:“我的彩陶小人儿,大哥果真带回来了。”
“当然,哥哥何时骗过朝朝。”傅清辰将彩陶小人递给妹妹,而后领着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姑娘入府。
李嫣然不经意间对上小姑娘的目光,不由得敛了敛神色,若有所思。
“驾——”
马车哒哒哒地行驶。
“母亲,您怎了?”傅慕然小心扯动长公主的衣袖。
“没事儿,路还远着,朝朝要不要先睡会儿?”李嫣然面上恢复笑容,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
“好。”
方才大哥身后躲着的小姑娘,傅慕然也看到了。
那小姑娘,便是大哥从苏江接回来的朱家表姐吧。
几个月前,苏江那边来信。
姑姑,姑父二人不幸在江上遇难,都双双没了,他们只留下一个女儿。
因为祖母怕朱家二房苛待朱家表姐,所以将朱家表姐接来国公府暂住,对此,母亲没有什么异议。
方才,她与朱家表姐的目光相汇只有一瞬。
却也看出了,朱家表姐那一眼,不太和善。
可是,自己并未见过朱家表姐,那不善的原由从何而来呢?
傅慕然小小的人儿,小小的脑袋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已躺在慈宁宫的床榻上了。
“郡主醒啦?”
慈宁宫的太监嬷嬷待人极好,每次与她说话都是笑意吟吟。
“嗯。”傅慕然点了点头,巡视一圈:“我母亲呢?”
“长公主正在殿中与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闲谈。”蒋嬷嬷将床上的人儿抱下来,有意无意提起,“太子也在殿中。”
“太子表哥也在么,那我便不去捣乱了,等外祖母谈完,我再去吧。”傅慕然自己爬上窗边的贵妃榻,吩咐道:“劳烦嬷嬷给我一杯茶,一本书。”
“哎,是!”
蒋嬷嬷眉开眼笑,自己亲自去泡茶,另吩咐一旁的宫婢将那些有趣书籍搬来。
“姑母,为何不见朝凝表妹?”
太子已经饮了好几杯清茶,仍未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儿出现。
“贤儿真心喜欢朝凝这孩子,平日盼着朝凝进宫呢。”皇后瞥见儿子的神情,心下微转,半开玩笑打趣他。
“有贤儿这样的表哥疼她,这是朝朝的福气!”李嫣然跟着附和。
太子说不定就是以后的新帝,她就算不喜欢附和别人,但为了女儿以后的靠山,得忍。
“嫣儿,可不能这么说。”皇后拍拍佳懿长公主的手背,话中有话:“如朝凝这样的姑娘,往后谁将她娶回家,那才是真的有福气。”
李嫣然一听这话,额角突突直跳,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她再侧目打量太子两眼,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嫂嫂说笑了,朝朝还小,就算择婿也还远着呢。”李嫣然挣脱皇后的手,勉强露出一抹浅笑。
“叫你们闲谈,怎么谈论到朝朝的婚姻大事了。”太后看出她们俩不太对劲,开口岔开话题,“对了,嫣儿,怎不见小十?”
太子李贤坐在一旁聆听,怎会看不出姑母的心思。
他彬彬有礼回道:“祖母,方才贤儿瞧见阿羽表弟跟几位皇弟,往后花园玩去了,不如让贤儿去将阿羽表弟唤回来。”
“嗯,去吧,阿羽这小子若不看着点,怕会惹出事来,到时伤了和气便不好了。”太后心知孙子在这儿也是讨人嫌,不如将他打发,且清羽这小子确实能惹事,若他与皇子们起了冲突……届时手心手背都是肉……
“是,祖母。”李贤起身,行礼退下。
太子一走,太后板起一张脸。
“你们啊你们,太子不懂事,你们也不懂事么。”太后这话说得严重了些。
佳懿长公主与皇后皆惶恐起身。
“女儿知错。”
“母后,儿媳知错了。”
“说说,你们错在哪儿了。”
太后双眸紧盯二人,没等她们应声便大声呵斥:“错就错在,如这等大事,岂能当着太子的面明说,你们可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是……”李嫣然摸一摸鼻子,嘴上认错,心中却不觉得自己有错。
李贤如今多大年纪,而朝朝才多大年纪,这小子还想老牛吃嫩草。
最重要的是,李贤和朝朝是表兄妹,近亲怎能结婚生子?
恕她不能接受!
“母后训导得是,儿媳欠缺考虑了。”皇后如此回话,显然没明白佳懿长公主的意思。
其实,也不怪皇后这时犯了蠢。
只怪太子李贤原本与她就不太亲近,现下她得知儿子喜欢朝凝郡主,为了讨儿子欢心当然极力撮合。
“行了,时辰不早了,你们各自忙去吧,人老了,倦得也快。”太后摆摆手,命老嬷嬷搀扶回房。
太后现下心中着实烦躁,她倒没觉得朝朝长大后嫁与太子有何不可,只是自己的女儿她最清楚不过了。
嫣儿是铁了心,不会让朝朝嫁入东宫。
“是,母后。”
姑嫂二人恭送太后娘娘。
“嫂嫂事务繁忙,佳懿便不作陪了。”李嫣然临走前,望向皇后的目光颇为复杂。
若说从前,她将皇后当成亲密的闺中密友。
但……此时此刻,这位要好的闺中密友为了她自个儿的儿子,不惜将别人的女儿推进皇宫这座大牢笼。
“去吧,嫣儿莫将方才的话放在心上,不过玩笑话罢了。”
皇后神色淡然,眸中笑意不达眼底,彷佛这一句才是真话,方才全是瞎诌。
但是李嫣然知道,一个在后宫摸爬打滚多年的女人,最擅演戏、最懂察言观色。
“晓得了,嫣儿还不相信嫂嫂么!”李嫣儿说着话,人影已消失在殿门转角。
普通百姓不知,皇宫中日日都是精彩万分。
这不,慈宁宫的大戏刚落幕。
皇宫某处后花园,又上演另一番大戏。
太子还没赶来,傅清羽已被人打得浑身尘土。
“傅清羽,你方才不是说你很能打吗?怎么抗不住二皇兄一拳?”
说话那人,一身华衣锦服,他看着与傅清羽差不多年纪。
“李壑,李途,你、你们是卑鄙小人!”傅清羽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后面的尘土,瞪大眸子满眼怒气,奈何对方人多势众,他就算使出吃奶的劲也不可能打得过。
“傅清羽,怎不见你那金贵姐姐,朝凝郡主呢。”六皇子李谦与傅清羽同龄,他乃五公主胞弟。
打他记事起,母妃隔三差五便将朝凝郡主与卫国公府的十公子挂在嘴边夸赞。
母妃会说,朝凝郡主和十公子是如何如何的优秀招人喜爱。
李谦想不通,明明自己才是母妃的亲儿子,为何母妃总夸奖别人家的孩子。
于是,他越发讨厌卫国公府的那一对姐弟。
“不、许、你、如此阴阳怪气朝朝!”
傅清羽平日里虽与傅慕然吵吵闹闹,但毕竟是心有灵犀的双生子,怎能容忍别人这般诋毁。
他大叫一声,冲上去与李谦打成一团。
“别打了!”
话音没落,扭打在一块的人被拉开。
“好厉害,他是何人?”
在场的人看向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墨袍小公子,面面相觑。
“前面好似是阿羽表弟。”太子姗姗来迟。
墨袍小公子隐约听到前头的动静,赶紧闪到一旁,隐入假山不见了。
他的动作太快,众人还没看清,那小公子就不见了身影。
“阿羽!”
饶是儒雅稳重的傅清辰,见到弟弟此刻的模样,也不禁发了火气。
“敢问各位殿下在此作甚,家中小弟又为何灰头土脸的坐在地上。”
傅清辰声线极冷,吐出的话如冬季的风雪。
“阿辰,定是误会。”太子出声安抚,看向二皇子,料定必是李壑挑起的祸端,“二弟,还不如实道来!”
“皇兄,纯属误会,是阿羽表弟寻我们几人切磋,结果他实力不济,成了这副模样,这怪得了谁。”
李壑早已想好说词,他知道傅清羽不会向傅清辰告状卖惨。
“大哥,我……”傅清羽气呼呼鼓起脸颊,正要说话却被傅清辰打断。
“闭嘴。”傅清辰瞪弟弟一眼,将目光投向二皇子李壑,“二皇子说话好没道理,臣弟虽弱,却也不蠢。您的身量与他的身量相比,如此悬殊,怎会找您切磋。”
傅清辰几个月前,已行冠礼,请封世子,如今身上亦有一官半职。
他的话音一转,反而拱手对着太子说道:“今日趁太子殿下在此,臣倒想与壑表弟切磋切磋,若壑表弟应了,臣便相信壑表弟的话。”
太子听傅清辰唤李壑为壑表弟,便知这事无法拒绝。
“准。”
“……”好一招借刀杀人,李壑心底暗骂李贤卑鄙小人。
“嘭!”
李壑整个人被傅清辰扫倒在地。
“唔!”
傅清辰喜文,不过自小养成习武增强体质的习惯。
他的功夫虽不算厉害,但收拾二皇子这种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草包,绰绰有余。
傅清羽眼见李壑被摔得四仰八叉瘫在地上,他却没有半分喜悦,心想,都怪自己不争气,丢了卫国公府的脸。
他发誓,日后定要好好习武,要如方才那位从天而降的墨袍少年一般,这样才能保护自己、保护家人。
“辰表哥,辰表哥,错、啊!”
李壑痛得哇哇乱叫,傅清辰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只轻轻一碰,他便痛得死去活来。
傅清辰举起的手缓缓放下,他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尘土。
“如此,二皇子方才的话千真万确,只怪臣弟不学无术,等回到家中,臣定好好管教。”
“阿辰言重了。”太子虚扶傅清辰,呵斥一众皇子:“你们还不回宫梳洗一番,身为皇子,这副尊容成何体统!”
“是!”
众人见识到卫国公府傅世子的厉害,不敢再挑衅,纷纷拱手离开。
“阿羽表弟也去梳洗一番吧,方才他们与你玩闹,并无恶意的。”太子哄孩子般,劝慰傅清羽。
傅清羽抹一把脸上的脏污,倔强地拱手应声:“是,阿羽明白。”
“时辰差不多了,太子殿下,臣送您回去。”傅清辰抬手,作个手势为太子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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