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光……赵都安眼皮跳了跳,嘴角笑容愈盛:
“督公说的哪里话?我无论去了哪,做出怎样的成绩,都是督公的栽培。
今日所谓庆功会,也是为咱们诏衙争争脸面,以免京营那群丘八总明里暗里,阴阳怪气。”
马阎愣了下,神色转柔,被拍的通体舒畅。
等二人相继钻入车厢,车轮滚动,熹微的月光从窗帘缝隙中照进。
两人一左一右,相对而坐,马阎不无感慨地审视他,说道:
“你在神机营做下的事,我很惊讶。”
赵都安一脸谦卑。
马阎冷峻面庞浮现惊叹:
“你升四品时,我原本想,未来督公这位子,要交给你了,不想却赴任神机营。
那时我便猜到,你是奔着内鬼前去,却不想,你做的事比所有人预想更大。”
“师兄谬赞,多亏师兄教导有方。”
谨记不能飘的赵都安迅速切换为“小赵”状态。
马阎摇了摇头,摆手自嘲道:
“放心,我没那么小心眼,更有自知之明。
陛下将诏衙交在我的手上,一是再无合适人选,二是我本就是孤臣,至于能力本领,本就庸常,所擅长的,无非是拳脚功夫。”
但问题在于……你的拳脚功夫就能摁死我啊……赵都安吐槽。
马阎目露欣赏,提点道:
“今晚庆功宴,既是为你正名,也是你凭此功劳,正式在军中站稳脚跟的场合,不可怠慢,尤其枢密院诸官,伱可都了解?”
赵都安点头道:
“不算了解,但也做了些功课。”
枢密院中,除了薛神策与王知事外,重要人物还有一名枢密副使,一名同知枢密院事,以及承旨司的正副承旨,一正四副共五人。
负责撰写文书报告的枢密直学士……再其次,还有主事、令史、书令史……等等。
以上,都是靖王府内鬼的嫌疑人。
赵都安选择今晚动手,就是为了方便在庆功宴上,将这群人一网圈禁。
利用这个场合,切断枢密院所有嫌疑人,与靖王府密谍联络的机会。
“那就好。”对此一无所知的马阎点了点头,又惋惜道:
“可惜,你未能揪出内鬼,终归不算尽善尽美。”
赵都安叹息道:
“那么多人反复调查过,哪里还容易找出?”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赵都安找不出内鬼,这才选择制造新火器,以曲线完成女帝的任务。
却不知道,今晚,他们所有人都将成为play的一环。
……
今晚宴会,安排在枢密院下辖的一座专供将领酒宴的宅邸内。
赵都安抵达时,庭院中,已是人头攒动,灯火通明。
宴会厅内,以薛神策为首的一群武臣,已经提前到来。
伴随一声“神机营赵佥事到”的喊声,厅内三两聚集攀谈的人们起身,望向堂外。
纷纷笑着招呼。
表现热切。
“赵佥事,马督公,二位快请!”
神机营指挥使石猛换了一身绿袍,大笑迎接:
“就等你们了。”
马阎自觉退居配角,任凭前者将众星拱月般的赵都安,迎入宴会厅。
厅中心铺着地毯,两侧一左一右的桌案。
其间有一根根立式烛台,晕染开大片光晕。
前头主位上,薛神策盘膝端坐,正与同样受邀的陈火神攀谈。
此刻起身,与赵都安寒暄一阵,又向他介绍了席上许多新面孔。
比如禁军各卫的指挥使……是赵都安以往在禁军当差时,见不到的大人物。
此刻俱是一团和气。
“少年英雄”,“国之栋梁”之类不要钱的溢美之词将他吞没。
气氛融洽。
恰在这时,外头突然响起清冽高昂的声线:
“陛下到!”
嘎——
霎时间,宴会厅内一阵安静,所有人表情错愕。
“陛下?”薛神策突然看向赵都安,发现后者也在看他。
“……”
二人沉默了下,意识到,陛下的突兀到来,与对方无关。
不是……也没人说贞宝要来啊……赵都安愣神功夫,厅内众人已经默契地朝外走去。
才走出没几步,就看到夜色下的庭院石板路尽头。
两串红灯飘了出来,那是提灯开路的太监。
而后,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来。
为首一人,身姿曼妙高挑,身着金色龙袍,头戴一只轻便冠冕。
龙袍之下,内衬着月白色的丝绸锦绣。
清冷威严与雍容华贵完美交织,披散的厚厚青丝被盘成高高的发髻,显出女帝欣长白皙的鹅颈。
格外诱人。
而在她身侧落后一步,跟着亦步亦趋,同样容貌不俗的“女宰相”。
“陛下……”
所有人心头再度腾起错愕。
继而,以薛神策为首的数十名武臣,近乎同时躬身抱拳:
“臣,参见陛下!”
徐贞观轻轻颔首,道了声平身。
点漆般的凤眸笑吟吟投向呆若木鸡的赵某人,微笑道:
“赵卿,朕闻听你今夜庆功,特来凑个热闹,你可愿意?”
夜幕之中,灯火之下,盘起发髻头戴小金冠的大虞女帝别具一种风情。
若说朝会上是威严天子,天师府中是绝色坤道,舞剑时乃谪仙子,御书房中是古装御姐女领导……
那今晚的女帝,少了许多天子威严,增添的是皇家贵气。
赵都安深吸口气,躬身道:
“陛下亲临,臣荣幸之至!”
女帝莞尔一笑,她捕捉到了赵都安脸上的错愕与意外。
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小小的恶趣味。
就像突然吓他一跳,虽以天子之躯,本不至于做这等无聊的吓人把戏,但莫名就心生愉悦。
徐贞观驾临,霎时间取代赵都安,成为全场焦点。
君臣双方见礼后,女帝被迎入宴会厅,理所当然一人独占主位。
底下两排武官同时挪动屁股。
在距离女帝最近的位置,留出薛神策,赵都安,陈火神等人的坐席。
接下来,免不了询问操演之细节,赵都安规规矩矩汇报,女帝大加赞赏。
君臣二人,从始至终没提及“靖王府内鬼”半个字。
夜色越来越深。
赵都安的视线,不由频频投向燃烧的烛台,间或抬首,望厅外明月。
心中估算:
“他们也该行动了。”
……
……
城外。
火器营附近的一片山林中。
数道黑影自林中走出,蹲伏于此。
每一个人,都穿着夜行衣,为首两個拉开面罩,赫然是海棠与张晗。
“前方就是火器局,记得我交待你们的事,速战速决,不可杀人,但打伤无妨。”
海棠语气严肃,朝一群精锐心腹吩咐。
众人沉默点头,摩拳擦掌。
张晗再一次打开地图,借助月光,确定“图纸”的位置,以及进攻路线。
火器局旁,有神机营武官守卫。
虽赵都安有意安排,今夜守卫力量较弱。
但不能不做,只有真抢,闹出的效果才真实,演习要演全套……这是赵都安的话。
“时辰差不多了,行动!”
张晗一声令下,拉起面罩,只露出双眼。
一群诏衙精锐无声潜行,朝着远处圆月之下的,宛若巨兽般趴伏于地的建筑逼近。
然而,当他们抵达火器局衙门灰黑色的建筑院内。
错愕发现,地上横七竖八,倒着一具具或昏迷,或死亡的尸体。
整个衙门,愣是静谧无人声,唯有火盆中火焰燃烧。
“怎么回事?难道赵都安还安排了别的人?”海棠懵了。
张晗蹲下,将趴在地上的一具尸体翻过来。
清晰看到脖颈已被利器切断,汩汩鲜血流淌。
火光下,尸体双目圆瞪大,做出呼喊状。
“死了!”
张晗面色一沉,用手摸了摸温度,:
“人死没多久!”
这时候,分散潜入搜寻的其余精锐也陆续返回。
一人道:
“大人,衙门里都被翻过,放着图纸的房间尤其严重,新式火器的图纸也不翼而飞了!”
犹如五雷轰顶。
糟了!
张晗与海棠面色骤变,已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是靖王府密谍,还是匡扶社逆党……”
两人对视,心脏猛地一沉!
意识到,出大事了,藏于暗中的敌人,竟胆大包天至此,当真于今夜突袭盗窃……
“没有听到动静,应是用了某种符箓,隔绝了衙门内外。”
张晗眸中闪烁森芒,语气急切:
“海棠,你亲自回城,通知赵都安!其余人,随本官去追赶敌人!”
“是!”
训练有素的锦衣们立即行动。
海棠张了张嘴,她想说:
敌人只怕已逃走好一阵,大晚上的,如何能追到?
但终归,将丧气话咽下。
一咬牙,为防中途被截断消息,只能由自己亲自回城的海棠身影如大雁,在夜空中疾掠。
寻到密林中藏匿的马匹,狠狠一鞭子抽下,于骏马嘶鸣声中,朝城内疾奔。
眼神中,透出慌张与急切。
迎着夜色秋风,焦急地眺望远处辉煌的雄城:
“赵都安……这下真出大事了啊……”
然而,分头行动的众人,却都没注意到。
在远处的树梢上,一袭术士身影,正平静地俯瞰着这一幕。
……
宴会厅内。
酒宴已过半!
君臣同乐,气氛融洽,厅中充斥着交谈的笑声。
然而,本该为今晚主角的赵都安却格外安静。
突然,宅院外有急促马蹄声逼近,伴随着女帝随行护卫的喝问声。
厅内耳聪目明的众武官纷纷停下交谈声,疑惑地朝外望去。
薛神策皱了皱眉头,看了女帝一眼,正要命人去询问。
只见堂外褪去了夜行衣的海棠,疾奔而来。
远远的,还没看清厅内情形,焦急的声线,便已炸开:
“不好了!火器局遭遇袭击,图纸被盗走了!!”
短暂安静。
继而,庆功宴上,一片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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