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严明楼大笑,怒斥:“刘仲山你有什么资格用此字喻别人?故佼众者誉多,外内朋党,说的就是你!今年的科举案、岐州税案,哪一个不是顺着你的心走?袁维之年纪大昏了头,被你玩于鼓掌,可我们与陛下还没有!真让你去查这件事,这政事堂又要换天了。”
郑郁回道:“彻查有疑之事,严尚书不准,新法利天下,严尚书也不准,国库亏空超度,谁能保证明年又有何灾与部族侵乱?养兵要钱,养国要钱。但钱又从那里来?!江南的百姓宁愿暴乱做谋逆死罪都不愿圈地为牢,陛下宵衣旰食多年才有如今这局面,世家如此阻扰,安何居心!收不上来税,那咱们干脆一起完!”
“郑砚卿,此乃御前你放什么厥词!”林广严肃道,“江南大乱还不是你们的错,陛下圣明自会泽被万方。”
殿外的雨又下大了,德元帝听得烦丢了账册撑颐靠在凭几上,有宫婢眼色明白,上前为他按头。袁纮叹道:“诸位,新法推与不推,江南的百姓总要有一个交代。大水淹田,丢了命和地,今年免了赋税,可明年还有,一层层加上去,饶是铁打的汉子背脊都都得弯。”
裴霖冷笑:“如何实行?相公话语轻轻就呈报定策,可底下人却有四五套面孔,收上与收下永远不符,相公怎么不自己去做。”
从来吵得就是如何实行,官员们都是各执已见,谁不敢评论谁不好,毕竟都在一口锅里吃德元帝的饭。
袁纮又拿以前的册目严肃回复,而德元帝端了酒碗正欲喝一口时,卫兵衣袍湿了大半冲跪进殿内:“启禀陛下,御史大夫徐子谅八百里加急!”
此刻殿中众人面神色皆有些错愕,八百里加急从江南赶到这里,只会是生了大事。
德元帝细抿着酒眼神给向张守一,张守一领会,取了折子回到他身边,躬身给德元帝展开观阅。
不过短短瞬间,便听德元帝怒吼:“废物!敢造朕的反!”
酒碗骤然砸在殿中,上好的蓝田玉碗炸开,声响刺耳。
天子圣威顷刻压来,殿内官员及为德元帝按头的宫婢立马跪地,官员面上皆是疑惑。郑郁看着那兵士的雨水滴落,心中突然有一个可怕的念头一闪而过。
“你们这群人,吵了这么久,到底议出什么了?”德元帝巡视众人气喘不停,语言冷冽。
只有刘千甫缓了缓心神,答道:“陛下,新法必须颁行。”
德元帝又问:“明楼,你呢?”
龙啸尚在耳边,严明楼想着折子的来处与德元帝的话想着定是江南有乱,不得不做出让步:“陛下,新法颁行。可一时贸然而下,势必受阻,需缓而治之。”
“太子,你觉得呢?”德元帝眼神又回到奏折上。
林怀湘来前就得刘千甫的教导,此番心有准备,答道:“臣附刘相之见。”
德元帝瞥了眼张守一,张守一收起奏折道:“徐大夫奏言,苏杭两州又遭水灾,因工程水利欠款遭贪淮南节度使、浙东观察使、杭州刺史所贪,沟渠与桥梁不堪一击。江南二州九县被淹,死伤民数上百万。粮仓告急,有人举二十万叛军圈地谋反,对抗朝廷。”
此话一出,谁都在心里打了寒颤。
江南被淹了,被大水所淹,开国百年闻所未闻,最严重的是有百姓造反。
造当朝天子的反。
袁纮猛然抬首,言语恳切:“陛下,新法可不推,但百姓受苦迫在眉睫。”
熟料刘千甫直身淡定道:“陛下,百姓造反则是因为世家占田所致,水利沟渠是淮南节度使、浙东观察使、杭州刺史修葺,这份折子臣昨日就已递到案头,陛下尽可查验,这几位皆是出身世家。陛下不如杀之,以平民愤。随即以江南为例,先试行新法,也好压住百姓的心。”
那一瞬袁纮望向刘千甫的眼神充满了惧色,这人居然是他引进来的。
德元帝目光在一众臣子间打量,叹道:“谁去?”
一言出德元帝就同意了朝堂上吵了月余的法政。
刘千甫思量须臾,说道:“臣举郑少卿,他对此法颇有心得,且年前并州之事他也处理得极好。最重要的是,他是袁相的学生,此去最为合适。”
德元帝头疼不已见刘千甫举荐人点头答应,勒令郑郁后日出发前往苏州,一路巡视水患推举新法。
平水患,治江淮,镇大乱,推新法。
林怀治道:“可陛下,郑少卿不孰水患及江南事务,怕是手生。”
“陛下,扬州大都督赵贞国为人忠实,官风廉洁,可辅郑少卿梳理江南事务。”刘千甫答道。
严明楼不甘示弱:“陛下,湖州刺史善勘水利也可为其辅佐。”
“陛下,臣举荐扬州长史张柏泽。”袁纮立马说道。
德元帝没叫他们起来,他慢吞吞起身走至方案前,众人的跪姿伏的更低,玄色绣龙袍带出皇帝威严。他睥睨一众跪拜的臣子,紫绯交错。其中林怀湘的赭黄锦袍异常显眼。
德元帝打量众人片刻后,轻笑:“官场的路,爱卿们别走急了。朕还活着呢,古今看来,臣为君忧,而君则忧及天下。虽说臣子从百姓中走来,一知黎民寒暑,可我也走过这样的路。社稷、社稷,社为土地,稷为谷物,两者与民相合,才有立国立政之本,亦有我大雍朝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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