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岸爽朗一笑,翻身躺下望着青帐,说:“昨日戎狄使者来京,想与我朝重订盟约。”
“戎狄年前助阿史那莫坐王位,虽有盟约可六年前戎狄大臣额尔达发兵盐州,盟约被毁,如今又想再订?”郑郁坐在床边,脑里想着边疆之事。
他这几日不知朝中事,郑厚礼断绝了一切他与朝堂的消息,只让他安心养着,戎狄使者来京他也并不知晓。
郑岸答道:“是戎狄王遣来的使者,阿史那莫月前派使者来京献宝并商议互市,只怕人也在路上了。而戎狄想重新划界,开互市,互不侵扰。”
“此朝政之事,大哥你怎么突然感兴趣了?”郑郁突然问道。
郑岸对这些治国之事无多大兴趣,否则他入长安做六品官于郑厚礼的军功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今日突然说起这个,到底是为什么?
郑岸看着郑郁,目光幽深,似有探究,说道:“冯伯回永州后,私下里查过戎狄蛊毒,叫迷回天。我无心发现,世上能让他心甘情愿去查并且要避开父亲的人,恐怕只有你,你在长安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郑郁阖眸掩去三分慌色,笑道:“我能有何事要瞒你们,我可不敢。不过是年前去并州时,见到阿史那莫他问我这个,后与冯伯谈起,他就说帮我问问,没想到被哥你发现了。我也不是故意瞒你,你看你问我就答了,哪有事情瞒你们啊。避开父亲则是,这事实在没多大用处,我也怕你们担心。”
郑岸半信半疑,问道:“真的?”
郑郁点头:“自然。”
“二郎长大了,我这个做兄长的还能管你什么。”郑岸静默片刻后说,“你万事小心就是,若真有棘手之事,难道父兄还不能帮你吗?”
郑郁答道:“我明白,朝堂政变瞬息发生,我自会小心应付。”
而后兄弟俩又聊了些永州趣事,郑岸才离开。郑郁把玉璜继续放在原先的木盒中,搁置在枕边。
戎狄使者来京第四日,郑郁的“伤”终于好了,还了病假回御史台。也就是在那一日,戎狄王病逝的消息传来长安,一道传来的还有宜阳公主的家书及安北大都护的奏章。
紫宸殿中,德元帝表情沉重,宫婢跪在身后揉着他的太阳穴。扇风和冰并不能驱散他的烦热,殿中的朝臣正吵得不可开交。
郑厚礼道:“宜阳公主言词悲切,依臣愚见,不如迎公主回朝,接受浑河州守将额尔达的归降,拿回安北都护府的最后一地。”
“难道要因一封家书就迎公主回朝?岂非可笑,日前戎狄使者进京想与之重划界,开互市,平干戈。真依公主和额尔达所请,势必破坏我们与戎狄的邦交之谊,届时岂不是又要开战,郡王是战场里杀出来的人,也因知道两国交战,死伤的终是百姓。”刘千甫淡笑着说道。
郑厚礼柱杖怒喝:“刘相到底是因宜阳公主还是因为安北大都护这个人?”
郑厚礼于爵位上虽与开府仪同三司的刘千甫平级,然则大雍重武鼓文,文武向来不分。循例守卫边疆的武官历来就压京官半分,何况还是一位收北方失地、差点死在战场上的异姓王爵。
故郑厚礼说起话来根本不把刘千甫这种蒙蔽帝听的人放在眼里,就差挑明骂。
话语带着怒气,不过刘千甫丝毫不惧郑厚礼。依旧一脸笑意,不看时局还以为他在品茶看戏。
安北大都护官至三品乃是袁纮一党,可刘千甫与袁纮不和,怎会答应接受归降。
殿中气势剑拔弩张时,新任尚书左丞梅说谈笑调和:“郑公这说的是何话?”随后朝德元帝虚拱,又道:“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自然都是为了陛下,浑河州守将额尔达归降,焉知不是计?何况戎狄王新死,这额尔达还曾是当年发兵攻打安北都护府的人,他不服新王所以归降,这真假谁说得准。”
袁纮诚挚道:“宜阳公主已在信中言明,愿奉浑河州城池为上,只求回京。公主远嫁十数年,为两国谊已嫁父子,难道还要三嫁吗?我大雍又不是迎不回公主千金,浑河州城不过是六年前落于敌手,这些年久攻不下。不如现今收回,显我朝君威。”
德元帝拿起那封宜阳公主的信拧眉看起来,许是在思考。思考着一个与他没有感情的公主,值不值得他费兵和绢马去接回。
刘千甫驳道:“那戎狄使者还在长安呢,他虽是老戎狄王派来的,可他听命的却是王权,新任戎狄王契苾·鄂达干与阿史那莫是新任部落之主,之前还有借兵情谊,两人私下说不定早有勾结,若此时迎回公主接受归降,戎狄与突厥说不定会有所联合。”
真拿回浑河州也是袁纮一党的功劳,他怎么可能让德元帝答应。安北大都护蔡青任期快到了,要是再出功绩,回长安任相轻而易举。
届时朝堂的势力怎能是靠向自己的?
郑厚礼冷笑:“互相联合?蛮夷部族,难道我朝的王者之师还怕他们不成?”
此时殿中,严明楼站中立不为任何一党,他背后是世家撑着,从来不沾这些,他说:“是不怕,可我们两国打起来,周边的部族可会安分?用兵不是小事,且问宜阳公主该如何?”
刘千甫沉思片刻,平静说:“公主请求回朝恰逢浑河州守将归降,怕是会坏我们与戎狄的邦交。不如将额尔达缴送鄂达干,公主自是依礼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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