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还锅子,郎君做什么?要不要跟我出去走走?”筝出言邀请。
崔植筠却拒绝了她, “我去读书。”
这人真是无趣,饭后陪妻子散散步, 是多美的“差事”。他竟要读书?榆木疙瘩。
太史筝摇摇头,“行吧, 书中自有颜如玉。郎君且去吧,去吧——”
几句嗔怪,颇有风情。可惜眼前人并不解风情……
崔植筠没理她。
太史筝也不惯着,她端起锅子是头也不回地离去。
来到院中,筝高声唤来浮元子,叫她从自己得嫁妆里随便拿了几套首饰带上,去寻仓夷。
待到浮元子捧来首饰归来,便不禁疑惑道:“娘子,你要这么多东西作甚?”
“送礼啊——”筝直言不讳。
她明说:“嫁来好几日了。我这人都没认全呢!我今日准备到各屋去送送见面礼,都说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我去搞搞关系,探探虚实,往后相处的时候多了,我也好有个准备。反正十哥赏赐了那么多,我一个脑袋也戴不完,倒不如借花献佛。”
“可惜,某些人不愿跟我一块。圆子走,你跟我去!”
太史筝站在门外,故意说给崔植筠听,崔植筠闻言望去窗外看着她的背影,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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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瞧主仆二人,一个端着锅,一个捧着摞起来的首饰,招摇走在伯府里。可筝根本不认得去往仓夷房中的路,却还倔强地不肯找人问问。
就这么,她领着浮元子在府中转了半天,屁大点的伯府,愣是让她二人转出了皇宫大内的感觉。
如此兜兜转转,站在小花园的苍云亭外,浮元子闹起了脾气,死活不愿再跟着太史筝向前走去,“娘子,找不到的话,咱们就开口问问吧。这么端着东西转来转去,实在是怪显眼的。”
筝此刻也是累得不想再多动一步,她转身竟迈进了苍云亭中,“那圆子,你去问吧。我歇会儿,快去快回,我在这儿等你——”
浮元子无奈叹了口,将东西放了下,“那你看好东西,我去去就回。”
筝歇在美人靠边,挥了挥手。
哪知,浮元子这才刚出苍云亭,仓夷便不知从何处路过而来,瞧见二人后,便出声问了句:“筝,圆子,你二人在这儿做甚?”
“大少夫人。”浮元子喜出望外,如此可好,找的人,不在天边,就在眼前。
太史筝循声抬头,“大嫂嫂,快来,您来的好巧。我们正打算找您,想着去您屋里给您送锅,没想到转了好大一圈也没找到您和大哥的银剑居…”
仓夷不解走来,她说:“银剑居?不就在你们银竹雅堂的正背面?筝你怎么寻到小花园来?”
太史筝啊了一声,不敢去看身旁浮元子那抱怨的眼神,“原来就在我们旁边…看来,是我想远了。我二人出来转了一圈没找到,结果就转到这儿来了。”
仓夷对着筝笑了笑,“无妨,许就是让你在这儿等我呢。行了,把东西交给我,我顺路就给带回去。今日的鲫鱼汤,你们喝着可还对味?”
筝却说:“好着呢,托二郎的福,汤我二人喝的是一点没剩。大嫂嫂,锅子待会儿我和圆子一道帮您拎过去。只是这会儿您先瞧瞧,我有件东西送给您。还望大嫂嫂不嫌弃。”
说罢一个眼神示意,浮元子端起最上头那套装有玉钗,玉镯,玉珥的木盒子走向仓夷。
仓夷如何见过这样贵重的东西?
就是她结婚时的首饰,也不过是她用嫁妆买来的银饰而已。仓夷见状连忙推却:“不行不行,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收?筝,你还是留着自己戴。”
筝见此情形接过首饰,亲自递进了仓夷的手里,“大嫂嫂,您莫要拒绝于我。且不说这几日您多多照顾于我,只瞧眼下,我这儿啊,还有事相求呢!”
仓夷莫名端着木盒,疑问道:“筝有何事相求?可就算有何事相求,这礼我也不能收。”
她又开始推让。
太史筝便将她按下,“这礼,您必须收。其实这礼也不单只送大嫂嫂您,我是想着让大嫂嫂领我到各处去串串门,号叫我将这些见面礼给她们亲自送过去。您也看到了,我对这伯府实在是不够熟悉…初次见面时,人太多,我这人啊,到现在也认不全。”
原是人人有份,那这礼仓夷不收倒显得驳了面子。她捧着手中木盒,不再推让,却只怕不小心给摔了,“既然如此,那就多谢植筠媳妇好意。这事儿好说,我领你过去便是。”
“谢谢大嫂嫂。”
太史筝闻言与浮元子相视一眼,“那大嫂嫂,咱们先去银剑居将东西搁了。然后再往各处去。”
仓夷点了头。
三个人刚想拿起东西离开苍云亭,却忽然打东边来了几个女使杂役,只瞧几人一人拿了张小报,相互着窃窃私语,似旁若无人,往这边走去。
到了跟前没瞧见主家,可是犯了大忌。
好在碰见的人是仓夷与太史筝这两个和颜悦色之人,才不至于挨骂受罚。
仓夷站在亭中,见人路过,开口便问:“今日这小报,是又写了些什么奇人异事?好叫你们,瞧得这般入迷?”
女使见状纷纷停下,一抬眼看见是大少夫人,这才放下心来,她们说:“大少夫人,您快瞧今日这小报写得有趣——”
仓夷素来与下和睦,虽说她不是打赏最多的,身份最贵的。可使人们见了她个个都是喜笑颜开,亲近的很。女使们说着便要将小报向仓夷递去,可筝却猛地从她身后探了出来,“小报?什么小报?”
女使们一瞧二少夫人躲在后头,吓得赶忙收回小报,转身走出亭外。
不曾想,她们竟立刻改了口:“啊,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今天天气不错,大少夫人,二少夫人安,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仓夷觉得奇怪,沉沉念了声:“回来。”
女使们顿住脚步,左右为难。仓夷站在亭下伸了手,“慌什么?东西拿来再走。”
女使们左右相看了一眼,颤颤上前递了小报,扭脸几个人仿若远离是非般头也不回地离开。
叫太史筝瞧得一头雾水。
转身又跟仓夷坐在亭下,筝好奇的问:“这是东京城里日出的小报吗?原她们也爱看。可看个小报何至于这般慌张?”
仓夷笑着摇摇头,“非也,这是咱们伯府自己的小报。这小报在府中流通甚好,跟外头一样,每日一张,一张一文钱,便是出自银杏阁,咱们那三少夫人,宋明月之手。”
伯府真是人才辈出,就没听说过谁家还能日日出小报的。太史筝觉得有趣,惊讶了句:“就是那个话太密的宋明月?她竟还有这本事。难不成是话多的说不完,便要写下来?”
筝哈哈大笑,仓夷嗤然,“许是有这层原因,也说不定。可最主要还是因为明月家里,便是做这行的。咱们这东京城的小报,无论大小,消息基本都是出自他家之手。”
“啊,原是女承父业。”筝点点头。
仓夷拿着小报,还没去看上头的字,她继续说起:“其实说来,明月的爹,原来可是榜上高中的二甲赐进士出身,与咱们家翁乃同窗挚友。当年便入了进奏院供奉,那可是做邸报的地方。只是不料,明月的爹在进奏院做了一年不到,就辞了官,转头便干起了不入流的小报。家翁总说他是自毁前程,可明月却说,是他爹想开了。”
筝听的起劲,回应地也是认认真真,“应该也不算自毁前程吧?进奏院也好,做小报也好。只要不偷不抢,自己乐意,不伤天害理。干什么都是人家自己的事。”
仓夷也认同她的想法。
再想起当年宋明月的爹,拿着他跟崔寓读书时,酒后签下的婚书,跑来要求兑现承诺时的样子,仓夷就觉得好笑。那还是第一个能将喻悦兰气昏过去的人。
太史筝应该第二。
“筝,我跟你讲个你不知道的事。”仓夷忽然开了口。
筝好奇地伸出耳朵,“什么事?”
仓夷看看左右,贴去太史筝身边道了句:“明月原是要许配给你家二郎的。”
此话一出,筝目瞪口呆,“我家二郎!那她怎么又嫁给了三郎了?”
仓夷叹了口气,“因为他家落魄了。”
“然这婚书,本就是家翁和宋家伯父酒后戏言签下,当不作数。谁知道,宋家伯父不依不饶找上门来,偏要将女儿嫁进伯府,并扬言说,若是伯府悔婚,就将这事写进小报,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婆婆自然不会同意二郎娶这样人家的小娘子,于是乎,俩人大吵一番,瞧着动静,像是非要闹到开封府。家翁也怕此事闹大,影响名声。索性娶明月这事,就落在了三郎头上。”
“没想到,还有这事!”太史筝惊讶之余,还不忘补了句,“那这我还真是要感谢婆婆,不然今日,就没我什么事了。”
仓夷被她逗笑,“不过我瞧着,咱家也就只有三郎适合明月。一个‘疯疯癫癫’,一个‘神神叨叨’,他二人这对冤家。你是没见,有趣极了。瞧瞧,瞧瞧明月今日又是从哪打听了些趣事。”
仓夷说着展开手中那张排版工整的小报,逐字逐句念道:“‘吕掌厨,厨房最近的饭菜有点咸啊!’大家注意看,这个厨子的回答绝了。”
仓夷目光往下移,“吕掌厨回应说…咸了就少吃点。”
这不废话吗?
仓夷与筝不约而同暗骂,却双双沉默。
跟着往下读去,仓夷又言,“逆天了!昔日高贵县主委屈下嫁,如今竟变成这副模样——”
这不就是植林媳妇?仓夷虽不说日日都见,但她什么样,她不清楚?没什么特别,便不念了。
于是乎,仓夷快速扫过小报,最终将目光放去了最后一行,漫不经心地念道:“震惊!新婿回门惨遭新妇投毒,乐队送葬一条龙道出蓄谋已久的真相,婆母泪洒当场,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带您一起揭秘背后不为人知的故事。”
仓夷读至此处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她下意识给小报翻了个面,只瞧上头赫然写着,“以下内容,请到银杏居付费购买最新小报?”
仓夷摇摇头,想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只是,恍惚一瞬仓夷觉得不对劲。等她刚转过头想要说些什么,就瞧见太史筝握紧拳头,手微微颤抖,眼中似有怒火在燃烧。
仓夷知大事不好。
太史筝却猛地将拳头砸在亭中桌案,怒发冲冠道:“岂有此理,危言耸听!!!宋明月,宋明月在哪!我要找她好好说说理——”
第29章 明月
仓夷被太史筝的样子所惊, 下意识道了句:“许…许是在银杏阁吧……”
只是她刚说完这句话,便后悔了。
仓夷忙将小报敛去袖中,想要劝人回头, 可筝却已气鼓鼓地抬脚远走。
她说:“圆子你去帮大嫂嫂把锅送回去, 至于东西就先放大嫂嫂那,我有空再去寻您——”
亭中二人再放眼看去, 只瞧一团火焰闪过树丛小径。
仓夷与浮元子两相对望,忧心不已, “这可如何是好?不若去通禀二郎,叫他拦上一拦?”
浮元子摇了头, “大少夫人, 您就由她去吧。我们娘子自有福星高照,总能逢凶化吉。况且, 就她那倔脾气, 能够降得住她的人已经不在了。如今您别说二郎君,就是我家主君也是拿她没有办法。”
“大少夫人, 走吧。”
“您千万别担心, 我帮您将东西带回银剑居去。”知主莫若仆, 浮元子似是一脸无所谓。
仓夷却心有不安,如此……真的没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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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筝那头这次可不再迷糊, 她路上寻人问了位置, 一路顺畅到了银杏阁外。
彼时,银杏阁的门敞开着, 门内只能窥见棵古老的银杏树已微微泛黄,再不见院中其他风物。
风吹叶落, 太史筝遥遥相望,却见树下正跪着位身穿琅玕紫锦衣的年轻女人, 她髻上的步摇正随空中飞舞的银杏叶一起,摇摇晃晃。
筝隐约记得,这便是植筹媳妇宋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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