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西岭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同款表情的糕糕,平静开口:“还没有。”
“那我们给父亲布菜!”如意眼睛一亮,手下继续动了起来,“父亲在外辛苦了,一定要吃好吃饱才行哦。”
糕糕没说话,但布菜的动作却更欢快了不少。
看着片刻之间再度满满当当的碗,裴西岭沉默着继续吃了起来。
见状,赵瑾翻了个白眼。
该!
她正欲起身离开,却见丝雨匆匆走了进来:“夫人,骆夫人自缢身亡了。”
赵瑾顿了一瞬,面色依旧平静:“可有说为何?”
“据闻骆夫人留有遗书,言道自己教导不善,将两个孩子养得温软良善,害得他们无半分防人之心,被暗算至此,她实在无颜苟活,故以死正身,望世人对子女宽容一二,口下留情。”
“知道了,去备礼吧。”
“是。”
“你似乎并不惊讶?”
赵瑾转头看去,裴西岭不知何时放下了筷子,凝神思索。
而如意糕糕虽还小,但也在赵永阳的话本子里明白过什么是“身亡”。
知道大人有事,他们便不闹着布菜说话了,只是静静坐在桌前看着他们。
赵瑾淡淡开口:“意料之中。”
骆恬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或许她对赵瑜感情是深,但她最爱的始终是自己。
昨日在雨花阁外,明知骆思源是被算计,她依然能为了将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上博取利益,而直接将屎盆子扣在了骆思源头上。
如今她名声尽毁,自己不愿意去死,骆青云也不会允许骆思源去死,那剩下的人选就很好猜了。
裴西岭眼神复杂:“死一个赵瑜掩盖不了他们兄妹的恶行,或许只能将名声回转十之一二。”
“倒不如说,哪怕只有十之一二的回转余地,她也愿意以自己母亲的性命交换。”赵瑾缓缓起身,转头问他,“你今日有事么?”
“大约没有。”
赵瑾点点头:“那就在家带孩子吧,我要先回赵府瞧瞧。”
“叫州哥儿媳妇带,我陪你一起去。”裴西岭站起身。
“不必了。”赵瑾拦住他。
他又不会安慰人,在赵老爷跟前还没同样憨傻的赵二哥有用,去了也没啥用。
她弯腰摸了摸如意和糕糕的脸:“今日乖乖在家与父亲玩,等母亲回来好不好?”
两个孩子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于是乖乖点头。
“母亲午膳要好好吃,不要饿着。”如意叮嘱道。
糕糕也道:“有人身亡,不要伤心,她只是去更远的地方了,她会在天上看着母亲的。”
赵瑾嘴角一抽。
小儿子出发点是好的,但先别出发。
倒是裴西岭看向他的眼神极为欣慰:“如意和糕糕长大了,也懂事了。”
迎着糕糕真诚而担忧的眼神,赵瑾再无语也只能回了一句:“……母亲知道,谢谢糕糕。”
糕糕摸了摸她的脸。
赵瑾同他们道别后就直接带人离开了。
裴西岭这才发觉她身上的衣裳更正式些,是出门会客才会穿的样式。
第587章 贪心不足罢了
赵瑾到了赵府时,满府一片惨淡,连气氛都凭空压抑许多。
来迎她的嬷嬷轻声道:“大姑奶奶自缢身亡的消息传来后,老爷就晕了过去,大公子与二爷一家如今都守在正院。”
“父亲如何?”赵瑾问。
“太医先姑奶奶您一步进府,约莫现在正往正院赶,奴婢……奴婢不知具体情形,但老爷身子一向康健,方才想是一时伤心过度才晕厥的。”
赵瑾点了点头,脚下步伐加快了许多。
赵瑜虽是庶女,赵老爷对她不如对赵瑾看重和疼爱,但到底是亲生的,岂会没有感情?
这把年纪白发人送黑发人,还不知要如何难熬。
很快就到了正院。
“小妹来了。”最先注意到赵瑾的是赵二嫂,见她进来忙迎了上来。
赵瑾对她点了点头。
赵二嫂与崔鹊还有孩子们都守在外间,想来其他人都在里间。
知道她着急,赵二嫂宽慰道:“太医方才诊过脉,父亲身子无大碍,只是乍然大悲导致昏厥,如今他正在里间施针,父亲已经醒了。”
“那便好。”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得知时她还是不由松了口气。
赵二嫂叹了口气:“此事太过突然,谁也没想到会……父亲一时难以接受也正常。”
“人各有命。”赵瑾轻声开口。
“只愿她一路走好,来世圆满吧。”赵二嫂念了句佛。
她是个心善的,诚然先前因为赵瑜母女大闹赵府一事有些不虞,但那到底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还是自己夫家大姑子,感情不多,但牵连总是有的。
她自己常年卧病在床,不知寿数几何,故而对生命便感触更深。
分明先前还能哭能闹的人,转眼之间就没了声息,到底令人惋惜。
在她们两人说话的当口,赵老爷也被赵二哥扶了出来,赵夫人和赵永阳紧随其后。
“父亲怎得不在里头歇息着?”
赵老爷摆了摆手,坐在上首:“不了……如何能睡得着啊……”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再未发一言,其间沧桑与疲惫,还有怎么也藏不住的难受都令人动容不忍。
看着他微红的眼眶和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的面容身形,赵瑾也的确不忍。
可赵瑜实在不能留了,若无她夫妻的纵容,骆恬兄妹不会胆大妄为至此。
且她的死也并非旁人插手,而是被她所深爱着的丈夫和子女一手促成。
赵瑾猜到,但也只是冷眼旁观。
她知道赵老爷会伤心,可若重来一次,她依旧会如此选择。
父亲重要,但女儿也同样重要,她不能容忍伤害到裴羡的存在安然度日、寿终正寝。
而赵瑜作茧自缚,她不会动半分恻隐之心。
“去……去准备。”赵老爷哑声开口,“我们去送……送瑜姐儿最后一程。”
崔鹊忙屈身应下。
“可父亲您的身子……”赵二哥迟疑开口。
骤然被如此打击,赵老爷的精气神都像是被抽走了一半,连走路都颤颤巍巍的需要人扶着。
“我无碍,总要去送送瑜姐儿……见她最后一面的……”
“父亲……”赵二哥眼眶也红了,“大妹是为子女甘愿赴死,而非被人力所害,您……您想开些,人死不能复生啊。”
赵老爷沉默半晌,才声音沙哑地开口:“世事无常,白发人送黑发人并不罕见,尤其是在京城,在这名利场上沉浮之人,我是有准备的,只是……”他扯了扯唇,似悲似喜,“我原以为以你如此冷硬方正的臭脾气,说不定哪日就被惦记上除了命,叫我老年丧子,未想……未想你稳得住,却是……”
却是他最放心的一个先走了。
赵二哥叹了口气:“持身清正,上天总看得到,也总能降下福报庇佑。”
闻言,赵瑾偏头看了他一眼。
赵二哥大概率是不知道赵瑜私底下做的那些事的,所以方才这话应是为解释自己为何能活得好好的。
只是无形中内涵了谁罢了。
而赵老爷被他一提醒,果然也想起了赵瑜曾干下的亏心事。
一时之间,他只能叹气再叹气,甚至有些承认赵二哥之言有理。
若赵瑜不先起害人之心,她如今依然能安安稳稳过日子,而不是闹得个身败名裂、自缢身亡的下场。
想到这里,他看向赵瑾:“你可知昨日安远伯府那桩事,究竟是谁的手笔?”
赵瑾也没瞒他,直接道:“骆恬意欲算计孝纯县主下嫁安远伯世子,却被孝纯县主将计就计,反设计了骆思源。”
她没提及裴羡也在骆恬目标之内。
不是为她赵瑜母女保全颜面和血脉亲缘,而是顾忌赵老爷的身体。
骤然失女他已经大受打击,若此时再得知自己一个外孙女算计着毁了另一个外孙女,再是铁打的身子也要倒下去。
当然她也不准备一直瞒着,毕竟后头她还要收拾骆恬兄妹,只是先等赵老爷熬过这一坎儿再说实话不迟。
而她也没猜错,只是得知这点东西,赵老爷就已经有些喘不上气来了:“孝纯县主……又是孝纯县主,都说吃一堑长一智,枉她白活四十年,竟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上赶着作死……还做出毁人清白这等丧良心的事,作孽……真是作孽啊……”
赵老爷急急喘着气,嘴里连道作孽。
赵二哥急得直给他顺气:“父亲,小妹说的是骆恬算计,不是大妹,大妹不是这样狠毒的人,您的女儿没教错,是她自己将自己女儿教歪了!”
赵老爷听到这话喘得更厉害了,好半晌才缓过来,怒声开口:“若非她纵容放任,恬姐儿如何敢如此算计?!昨日之事,她岂会半分都不知情?!”
难为他伤心愤怒至此,还能看得通透明白。
赵二哥被他问住,只能避开这个话题小心翼翼地安慰着。
“不过大妹与孝纯县主的纠葛不止这一回么?”赵二嫂轻声问赵瑾。
赵瑾点头:“上回骆恬于承恩公府落水一事,本是她母女二人算计蒋二姑娘下嫁,但却被孝纯县主反算计,叫骆恬与安远伯世子有了肌肤之亲。”
赵二嫂诧异一瞬,转而便想通了个中关窍。
她叹了口气:“顺其自然,强求不得,她这又是何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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