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丰脸色微变:“莫不是爻王想对付您?”
“呵,不然呢?难道是赵颂自己突生歹意?难道是韩铮想进老董的窑洞偷几个标本?”
贺灵川心中一动,忽然道:“有两件事,你得立刻去办——你认得韩铮么?”
“认得。”
贺灵川遂从怀中取出法器“薜荔洞天”,交给万俟丰:“他今早去庄外巡逻,你安排人把他弄倒,悄悄带进我院子去,别让人发现了。这是第一件事。”
“是,我会让阿良去办。”
就在这时,外头有侍卫通报:
“主公,赵大人来了。”
赵颂虽然也住在涌泉山庄,但贺灵川的院落和书房都有仰善护卫守护。他想见面,必须通传。
贺灵川又从储物戒取出一份资料交给万俟丰,快速交代几句。
万俟丰一听内容就知事情重大,于是用心记下每一个字。
“听明白了?这是第二件事。”
“明白了!”
“时间紧任务重,速去办理!”
万俟丰转身而去。
贺灵川这才出声,请赵颂进来。
赵颂也不是头一回来了,对这里的景观甚至有点熟悉。贺灵川的住处在涌泉山庄中西位置,原本不是主楼,但他喜欢西边的景观,并且离山庄大门更近,所以才指定入住这里。
赵颂原本也没多想,西边的景致的确不错,夏开百花、秋有枫栎,院子里还有泉眼,一年四季都在咕嘟冒水。
但他接到爻王指派的任务之后,忍不住就想贺骁非要住到山庄西边,是不是有什么用意?
这院子面积可不小,他从前都只走中间的道儿,没踏遍每一个角落。
贺灵川的住处,每时每刻都有护卫。
比如那两排矮松靠近墙根,是不是能用它们当作掩护,挖一条通往外界的地道?
他已经派禽妖暗中转过一圈了,确实没看出异常,并且禽妖总觉得这院子里有东西盯着它。所以,赵颂想着眼见为实。
贺灵川大步迎了出来,满面笑容:“赵兄!”
他总是这么热情。
“我听说,收集灵浆的大阵已经做好?”
“做好了,也调试过了,好几位宫卫兄弟过来帮忙。”
赵颂晃了晃手里的酒瓮:“贺兄弟难得清闲,我找你吃两杯酒如何?这酒是今年春天芒洲的贡品,我偷拿了两坛子。”
“哦?好!”贺灵川请他进屋,“宫内情况如何?”
“不太妙,城内宫内都一样,有点紧张。”赵颂摇头,“大伙儿都在谈论帝流浆之夜,唉,也不知是福是祸。”
帝流浆惠泽众生,当然是好事,但它来的时机有点不巧,正是天水城焦头烂额之时。
人性癫狂+流民暴乱,爻廷也是惴惴不安。
贺灵川微笑:“过了这一关,后面都是坦途。”
为什么爻廷和天水城焦头烂额?还不是因为青阳借着帝流浆爆发之夜搞事情?
赵颂主动来找他,他也不客气,问起众多高官接连落马的始末。
两人聊得兴起,都喝了很多酒,赵颂带来的两瓮酒转眼即空,贺灵川就交代手下人去酒窖拿酒,他们接着喝。
这时赵颂站起来摸摸肚子:“我得去……”
贺灵川伸手往后方一指:“后面走十五步,左转。”
赵颂就借着找茅楼的机会,往后头一路溜跶过去。
即便是冬天,这小院也打理得不错,后院一口泉眼,人走过去就觉得热汽扑面。泉水表面,白汽蒸腾不绝,连带着周围一小圈植物也是绿油油地,不受寒冷影响。
赵颂飞快在后院走了一圈,地面都是实土,没有挖掘过的空鼓,不像有地道的样子。
阴墙长着苔藓,阳面泥灰斑驳,也没绘制阵法。
他上了个茅楼就回去了,对贺灵川道:“你这屋里太暖和,吃得我一头热汗。咱上外头亭子煮酒去啊?”
贺灵川当然不会反对:“走。”
两人把酒桌搬去户外的凉亭,拂掉石椅上的薄冰,一边煮酒一边聊天。
足足吃了一个时辰,这回轮到贺灵川摸着肚子,去五谷轮回。
他才要走到茅楼,镜子就哼了一声:“这厮到底干什么来了?试探你?他该不会不知道自己的斤两吧?”
它的主人,连白子蕲亲来试探都碰了一鼻子灰,赵颂什么水平,能从他这里套话?
“他方才借着五谷轮回,到后院走了一圈,方才又到户外凉亭上头,居高临下打量四方。”贺灵川笑了笑,“他要试探的,好像不是我。”
“何况他的态度才值得考究。”赵颂领着宫卫在涌泉山庄住了两个多月,平时没有这些异常,“爻廷这些定期领俸的公职,刚来还有三分谨慎,后来在山庄就像度假一样,闲下来不是吃喝就是赌钱,怎么突然又对山庄各处犄角旮旯感兴趣?”
镜子立刻道:“赵颂的态度,就是爻王的态度!”
“不错,大抵是爻王给他指派了新的任务。”
镜子立刻紧张起来:“爻王能疑心啥?不会怀疑你是九幽大帝吧?”
“爻王能起疑的地方多得很。如果他怀疑我是九幽大帝,赵颂就不会找我喝酒,而是直接押送我进城。”贺灵川沉吟,“眼下最大可能,他是怕我跑了。毕竟我还欠他一大笔贴金。”
天水东扩项目已经暂停,贺灵川闲了,是不是就打算溜了?
幽湖别苑的材料都支援给天水东扩项目了,自己的进度已经停滞。当初贺灵川和爻王私下可是达成协议,卖掉精舍以后还要分利润给爻王,称作“贴金”,但要延迟三个月上交。
爻王大概也担心,三月之期快到,贺骁会不会卷款逃走。
镜子咦呀一声:“赵颂和手下在山庄里鼓捣来鼓捣去,难道是在找地道!爻王以为,你会挖地道逃出去吗?”
它放声大笑:“啊哈哈哈哈,这老东西想象力是真丰富啊,挖地道,啊哈哈哈,挖地道逃出去——”
“——居然被他猜中了!”语气急转直下。
贺灵川也忍不住笑了,这镜子总能给他提供情绪价值。
这时万俟良从外头回来,向他恭敬行了一礼:“主公,妥了。”
贺灵川交代的事情,他办好了。
“去吧。”贺灵川往主楼一指,自己再去找赵颂了。
“现在是白子蕲容不得你,爻王也容不得你。”镜子又开始着急了,“喂,那你什么时候走?”
“你该问,‘我们’什么时候走。”贺灵川敲了敲镜子,它总爱把自己摘干净,“我要等最后一个讯号。”
“讯号?”
……
万俟丰出了涌泉山庄,一路扬鞭策马进城,直奔宇文家而去,一下马就求见宇文胥。
他是贺骁的家臣,宇文胥跟贺骁又太熟了,也见过万俟丰不知多少次。门房通传后,很快就领着他进去。
宇文胥正与管家确定阵法的位置,宇文家也在为收集帝流浆做准备,见万俟丰进来,很随意道:“哦,贺兄有什么……”
万俟丰却抱拳肃声:“主公命我飞马前来,递交一物给宇文大人。”
“贺兄有东西给我?”宇文胥微讶,向他伸手,“拿来我看看。”
万俟丰看了在场的管家一眼,凝立不语。
宇文胥这才琢磨出一点不对劲,挥退管家和屋里的人,只留一个贴身侍从:“行了吧?”
万俟丰这才取出一套资料,双手递上。
宇文胥接过来,才翻开看了两眼,就是一怔:“这是什么?”
“证据。”万俟丰一字一句,“我家主公说,这是薪城石家暗中操纵空包商行,近两个月来在西南三地疯狂购粮几百万石的证据!”
宇文胥身为爻王最信任的官商之一,平时没少操持大宗货品的买卖,但听到这个数字,还是失声道:“几百万石!”
离谱,离了个大谱!
几百万石啊,西边打仗的盟军再扩员几倍人数都够吃!能把士兵们都喂得白白胖胖。
现在的爻国,哪一个地方宗族不得想办法“疯狂购粮”?全国性粮荒已经开始,天水城作为都城全力保供,还算是好的哩,爻国其他地方粮荒更加严重。
但万俟丰说“两个月前”,那时的爻国还是一片歌舞升平,石家为什么要买那么多粮?
并且其中还夹杂“暗中操纵”、“空包商行”这样惊悚的字眼,宇文胥定了定神,认真看下去。
他越看越是心跳,也越看越是惊喜!
证据相当扎实,有多次购买的收据、有库存位置、甚至还有石家指示空包商行的书信,以及来自商行的口供!
就这么说吧,只凭这整套材料,廷尉可以立刻批捕石氏兄弟!
在爻国的官场混迹多年,宇文胥对眼下的时局、对爻王的心境,理解得远比普通人更深刻。
贺骁差人送来的这份证据,指向一条鲜活的线索:
薪城石家也是哄抬粮价、炮制粮荒的参与者!
之所以说是“参与”,薪城只是个小城,石家也只是地方宗族。它或许能在薪城呼风唤雨,但放在整个爻国却是微不足道。
所以石家一定不是幕后主谋,却是爻王心心念念要找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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