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不自觉站了起来,虽然极力控制,可脸上还是闪过了慌乱:“什么变故?皇上如何了?”
车夫眼神躲闪了一下,似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许久后才咬了咬牙:“皇上晕过去了,至今没有清醒,我们不敢贸然回宫,只能先来这里。”
说着话他拍了下巴掌:“进来。”
几个暗吏立刻抬着一顶轿子进了门,里头正坐着昏迷不醒的殷稷,蔡添喜落后一步跟进来,老脸上都是愁苦。
谢蕴快步迎了上去,抬手摸了下殷稷的脉搏,脉象浮而有力,不过是初染风寒之症,不该让人昏睡的。
可她怕自己是关心则乱,摸错了脉象,不敢妄下定论,只好拍了拍他的脸颊:“皇上,你醒醒。”
轿子里的人一无所觉,谢蕴指尖发凉,只能看向蔡添喜:“大夫呢?可请了大夫看过?”
蔡添喜沉重地叹了口气:“请过了,大宁寺的了因主持就是圣手,他诊过脉后说皇上这是……”
他欲言又止,听得谢蕴心急如焚:“但说无妨。”
“付姑娘,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皇上这,这是……”
蔡添喜仍旧吞吞吐吐,谢蕴却再也无法忍耐,厉喝一声:“说话!”
井若云吓得一抖,转身就躲进了厢房,蔡添喜也不敢再遮掩,眼一闭心一横开口道:“了因主持说皇上这是相思病,见到您就好了。”
谢蕴一滞,表情在一瞬间空白了下来。
“你说什么?”
蔡添喜没敢再开口,一只手却悄没声的伸了过来,抓住了谢蕴的衣角,殷稷掀开眼睛看向她:“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你没事?”
谢蕴回神,怔怔看他两眼后,打断了他的话。
“怎么算没事呢?想你想的心口都疼了……”
殷稷抓着她的手往胸膛上放,浑然没意识到危险,下一瞬那只手就抽了出去然后一把掐住了他的脸颊肉,随即狠狠一拽,疼得他嘶了一声:“手下留情……”
谢蕴浑身都在哆嗦,脸色铁青:“你拿这种事情耍我?你怎么能拿这种事情耍我?!”
见她气得如此厉害,殷稷连忙解释:“只是个玩笑,我就是想看你紧张的样子。”
谢蕴脸色越发难看,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可最后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只是甩开手转身走了。
殷稷连忙下轿要跟上,落地的瞬间身体却是一晃,蔡添喜连忙扶住他:“皇上?”
殷稷眼神微微一暗,他看了眼仿佛有爬虫游走过的皮肤,轻轻摆了下手:“无妨,下去吧。”
蔡添喜却不敢真的退下,昨天殷稷突发晕厥险些栽进山崖后,他便寸步不敢离开,还将小公主接过去陪着,他本以为只是偶然发作,却不想那混乱的一宿里,他竟眩晕栽倒了好几次。
他心慌得不行,这才去请了了因大师,却只得到了一个血热生风邪的论断,看得他很是揪心。
他本想立刻将人送回宫去修养,殷稷却非要先来接上谢蕴,还不许他们说实话。
“廖扶伤不是说了他有法子吗?不必太过惊慌,声张也不过是让她白白担心而已。”
“可这种事瞒不住啊,付姑娘整日在您跟前,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那就给她一个发现了也不会在意的理由。”
蔡添喜猜测了一宿皇帝会有什么法子,一心以为皇帝天纵英才,会有什么万全之法,却没想到最后,等来的是这么一个馊主意。
他一路上都在试图劝阻皇帝,然而并没能劝动:“生一次气总比次次担忧来得强,那种滋味你不知道有多难捱。”
当年谢蕴毒发时,每昏睡一次他的心跳都要凝固一次,他不敢离开,不敢合眼,唯恐一个走神,她就会从自己身边消失。
那种感受,简直是世上最恶毒的酷刑,他不能让谢蕴也尝试一次。
这些内情蔡添喜不知道,他只看出来了圣心已决,也不敢再劝,只能带着暗吏退到门口守着。
殷稷起身朝厢房追了过去,扶着门定了定神才开口:“是我做过了火,保重身体,莫要生气。”
谢蕴没言语,回应殷稷的是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砸在了门板上。
殷稷轻轻叹了口气,看来果然是气得很厉害。
“我们先回宫好不好?我好好和你道歉。”
谢蕴仍旧没理会他,殷稷也不恼,耐着性子在门口哄她,只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了,门里还是没有一句话。
殷稷啧了一声,这么哄看来是不行了,得用点别的法子,刚好读了很多情诗还没机会说给谢蕴听,现在读出来也很好。
他清了清嗓子,正要说什么眼前却又是一黑,他连忙抬手抓住门板这才没有跌倒,远处的蔡添喜察觉到了异样,抬脚就要过来,却被他摆了摆手阻止了。
他贴着门板坐了下去,半真半假道:“你再不出来,我相思病又犯了……”
可惜谢蕴仍旧没有理会。
她实在没想到殷稷会用这种法子来耍她,这可不只是恶劣那么简单了。
殷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任性胡为了?
她靠在床头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可被惊吓和戏耍的怒火却怎么都消不下去,她仰头吐了口气,算了,今天还是先不见殷稷了,他也该知道,有些玩笑是开不得的。
第632章 不要脸
“付姑娘,你还是把门打开吧。”
井若云的声音却忽然响起来,谢蕴循声看过去,就见她躲在门后,眼巴巴地看着她。
“……你怎么进来的?”
“你之前发火的时候我就躲进来了,”井若云想起谢蕴之前凶巴巴的样子,默默地往门后又躲了躲,“付姑娘,你要不见好就收,给皇上个台阶下吧。”
谢蕴眉头拧成了一个小疙瘩:“井姑娘,我并非无理取闹,这次他的确有些过分。”
井若云也知道,可根据她和祁砚相处的经验,若是谢蕴再不松口,男人的耐心可能就要没了。
祁砚是个世人称颂的温文君子,耐性尚且如此之差,何况皇帝呢?既然这位付姑娘明知道皇帝性情残暴还愿意留在他身边,那就只能忍耐和迁就了。
“付姑娘,皇上已经好一会儿没有开口了,”她语气很是忧虑,“应该是真的生气了,你还是……”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男人的声音隔着窗户传进来,井若云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虽然没读过多少书,可还是听出来了,这是一首情诗。
“写不成书,只寄得、一点相思。”
一首读完又来一首,井若云有些回不过神来,谢蕴脸色却是涨红,手指抓住了被子,似是在极力忍耐,但不过片刻她便有些狼狈地开了口:“够了,别读了。”
“谁让你不见我。”
殷稷的声音挪到了窗边,随即窗户被从外头拉开,殷稷的脸露了出来:“梅似雪,柳如丝。试听别语慰相思。”
谢蕴忍无可忍,快步走过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让你别读了,这么多人看着,读这种诗,你还要不要脸了?”
殷稷眉梢一挑,脸是什么?
再说了他哄自己的人为什么要觉得丢脸?有些人想哄都没得哄呢。
“不气了?”
他将谢蕴的手拿下去,握在手心里摩挲,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眼底情绪很复杂,却没有半分不耐烦。
谢蕴还没如何,井若云先愣了,这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呢?皇帝的耐心怎么能这么好呢?
这都半个多时辰了,他被关在门外那么久,不光没有恼怒,甚至看向付姑娘的时候,还是一脸的纵容爱慕。
怎么会是这样呢?
她不自觉想起祁砚来,他好像从来没有对自己这么耐心过,她本以为世间男子都是这样的,可现在好像,是她误会了。
她没再不识好歹的打扰两人,悄悄退了出去,心思有些乱,可还是记着祁砚说要回来用午饭,所以去厨房做了他爱吃的菜,只是有些心不在焉,不防备就割伤了手。
这种小伤她素来是不放在心上的,随手一包扎就再次忙碌了起来,只可惜祁砚迟迟没有回来,她不得不让人去打听了一句人在哪里,对方有胃疾,听厨房的人说,他这几日一直没安稳用饭,她很担心他的胃疾会发作。
可惜去打听的人也没能带回来准确消息,她无可奈何,只能在厨房候着,想着等人回来了再给他做。
谢蕴却遣了人来喊她,她不得不回了趟院子。
进门的时候皇帝正在收拾东西,那是谢蕴这两日用过的,都是宫里带出来的,属于乾元宫的,一点祁家的东西都没碰。
而谢蕴就在一旁看着,见她来了才抬脚走了过来:“宫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们得回宫了,你如何打算。”
“当然是一起回去。”
殷稷忽然插嘴,眼下宫里对谢蕴虎视眈眈的人太多了,井若云这么好用的挡箭牌他自然不会放过。
谢蕴瞥他一眼,让他闭嘴的意思十分明显,他很有些不服气,可看着谢蕴那张余怒未消的,他张了几次嘴还是又闭上了,不说就不说。
两人这幅样子蔡添喜已经习以为常,井若云却仍旧胆战心惊,忙不迭拉着谢蕴走远了一些:“你能不能替我和皇上求求情?我想明天再回去,大人的院子我还没去过,有些东西缺了少了的,我想添置妥当……”
“好,”不等她说完谢蕴就答应了下来,“这是进出宫门的令牌,但只能用一次,做完你想做的再进宫吧。”
井若云愣愣地接了过来,“你……不需要问问皇上的意思吗?”
“这有什么好问的?”
谢蕴被问得一愣,迟一天而已,又不是不去了,有什么好问的?
“付姑娘,皇上把东西都收拾好了,您看咱们是不是能起程了?”
蔡添喜抱着一床被子走过来,讨好地朝谢蕴笑,谢蕴揉了下额角:“别说得好像是我让他做的一样,我有这般要求吗?”
“没有没有,是皇上心疼姑娘,看不得您做这些粗活。”
蔡添喜忙不迭否认,这付姑娘还是顾忌着皇帝的颜面的,人前从不多做什么,只是皇帝太过不争气,让他这奴才也跟着抬不起头来,只好更殷勤的伺候。
“收拾好了就走吧。”
她回头看了一眼,就见殷稷还抿着嘴远远看着她,见她看过来眼睛刷地一亮。
谢蕴心里发软,她仍旧是对殷稷之前的玩笑恼怒的,可一想到他在无望中等了自己那么久,她便也发作不出来了。
“还有下次吗?”
殷稷立刻凑了过来:“没有了,我以殷家列祖列宗发誓。”
“别胡说,”
谢蕴有些无奈,抬手给他理了理衣裳,“我不是气你和我玩笑,但你不能这般吓唬我。”
殷稷垂下眼睛:“我错了,再没有下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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