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长的路,她要怎么熬过去,扶风,她真的还能到吗?
第410章 想见见你
谢蕴本想趁着昏睡的时候赶路,却没想到险些被喉间涌上来的血给呛死过去。
明明以往昏睡的时候会消停一些的,看来这颠簸真的让她恶化了。
她叹了口气,只能清醒着咬牙硬撑,等中午他们在破庙歇脚时,她已经连动弹一下手指都做不到了,明明才走了十几里地而已……
京城距离扶风千里之遥,这种速度什么时候才能到?
“下午……”她咽下了喉间涌上来的血,“我们走……走快一些吧。”
谢鸣兄弟答应了一声,并没有多想,他们上午走得的确是慢了些,身后还有追兵,若是再不加快速度,很快就会被追上。
谢淮安却有些不安,他算是最知道谢蕴身体情况的人。
之前的那种速度她都承受不住,要是再加快……
“二姑娘,这样好吗?”
他走近两步压低声音问道,“您的身体受得……”
“没事的,我还有……”
谢蕴安抚地摇摇头,靠在草堆上闭上了眼睛,她强撑着一路没有昏睡,此时已经到了极限,明明嘴边还有话没说完,意识却已经昏沉了下去。
她还有人放不下,不管多么痛苦都得再挣扎着一次,殷稷,你等我……
“拜贺已毕,退~”
内侍一声高喝,朝臣鱼贯而出,殷稷靠在龙椅上静静看着门外,他知道人没那么快就被找回来,可就是忍不住想,万一呢?
“皇上,是时候去长信宫用午膳了。”
玉春见他迟迟不动弹,小声提醒了一句,殷稷听见了,但并不想理会,一场母子相见的好戏大约已经在长信宫搭好了戏台,就等着他了。
原本他也是真的想看看这位宋夫人会做什么的,可现在他已经没有心情了。
他的谢蕴不见了,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做。
“去传话,说朕身体不适,今日就不过去了。”
玉春连忙应声,转身去传了话,回来的时候殷稷却已经不见了,他难得没着急,心里已经猜到了人在哪,将銮驾遣返之后径直小跑着去了幽微殿。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果然就站在那里,门口守着的内侍也还在,冷不丁这么一看,像极了里头的人还在,只是固执地不肯给外头的人开门。
他没敢打扰,远远地候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下极轻的敲击声响起,他这才抬头看了一眼,殷稷的手还抵在门板上,像是在等回应。
可怎么会有回应呢?
玉春莫名地想叹气,他忖度着殷稷的想法,上前小声道:“皇上,要不进去歇一歇吧?”
殷稷却连犹豫都没有便摇了摇头:“不必了。”
反正里头也没人,进去又有什么意思?只是他必须要来这一趟,他还不想让人知道谢蕴不在了,虽然有些人可能已经知道了。
薛京,你要快一些,把她安全地带回来……
“回宫吧。”
殷稷说了一句,可话音落下,指尖却再次拂过门板,似是还想再敲两下的,可犹豫许久,还是什么都没做。
天空慢慢落下了雪花,很快便遮掩了视线。
建安五年的第一场大雪,来势汹汹。
殷稷踩着一地雪花慢慢往乾元宫去,路上犹豫了很久还是开口问了一句:“命妇们都走了?可发生过什么事?”
玉春不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可因为有前车之鉴,他不敢怠慢,仔细想了很久才开口,可惜的是这次真的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回皇上,奴才去的时候想着夫人们都在就没进门,是让姚黄姑娘递的话,话传进去没多久人就都出来了,瞧着都有说有笑的,应当是没有发生什么事。”
殷稷淡淡应了一声,理应没有什么事的,萧家的目标是他,他不去对方的打算自然落空了。
只是不知道没能得逞,他们会不会对萧懿做什么……
思绪有些飘,殷稷不自觉回想起了小时候,却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既然当年萧家肯帮萧懿假死离开,想必怎么都是有几分亲情在里头的,又怎么会对她做什么?
杞人忧天。
他将这些抛之脑后,回头又看了狭长的宫巷便加快脚步往乾元宫去,冷不丁却传来吵闹声,有尖锐的责骂声响起来。
他只是下意识看了一眼,却就瞧见了那张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脸。
你不是出宫了吗?为什么还会在这里?
他僵在原地没能动弹,玉春没察觉到他的失态,却看见了那宫人的无礼,远远地呵斥了一声:“放肆!宫内严禁宫人喧哗,你们怎么学得规矩?”
骂人的宫人抬头看了一眼,瞧见殷稷那一身明黄,腿软地跪了下去:“皇上恕罪,奴才无心的……”
被责骂的人似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整个人都僵住了,半晌才抬眼看过来:“皇上……”
殷稷被那两个字刺了一下,微不可查地一颤,却终于回神。
“为什么没走?”
萧懿垂下眼睛,似是有些不敢直视殷稷,玉春察觉到不对劲,连忙将周遭的宫人遣了下去,好给两人说话的地方。
等四下都空旷下来,萧懿才再次看过去,神情有些复杂:“既然都进宫了,我想怎么都得见见你……”
殷稷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进宫是……想见他?
他紧紧攥住了指尖,眼底不自觉起了波澜:“你……”
“求皇上放难民入城吧。”
第411章 不能停下
殷稷怔愣片刻,哑然而笑,他抬手撑住了额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还好刚才那句话没来得及说出来,否则不就成了自取其辱?
万幸,万幸……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原来夫人擅自留在宫里是为了这件事,是朕唐突了,竟从不知道夫人是如此心怀天下之人。”
萧懿夫人脸色涨红,她哪有什么心怀天下,只是在难民营里过的那些日子,她属实是见多了人间疾苦,多少有些看不过眼,而且……
她又看了眼殷稷,心里有些愧疚,可她不得不说那句话,若是不能请殷稷放难民入京,宋家父子就要被送回难民营里去了。
那样的苦日子,她和宋平能忍,宋汉文呢?
“你从小仁善,一定不忍心看着那么多难民受苦……”
“夫人已经许多年不曾见我了,不知道人都是会变的,”殷稷走远一步,欠身道别,“夫人若是没有别的事,朕就先走了,还有人在等朕用膳。”
萧懿有些着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你是皇帝,救助难民不是应当应分的事吗?为什么不肯答应?明明只是你一句话的事而已……”
殷稷侧头看了她一眼,有诸般话语萦绕心头,却终究一个字都没能出口。
“告辞。”
他推开萧懿的手,转身大步走了。
萧懿被那一眼看得心慌,下意识想去追,却被玉春拦住了去路。
“夫人留步。”
玉春心神有些乱,先前这妇人上龙船时他是见过的,却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今日一听两人的对话,又联想到殷稷的身世,他这才隐约猜到了一点苗头。
可宫人最忌讳多嘴,何况他身为奴才,主子的心情才是最重要的,他抛开杂念,稳了稳心神才再次开口:“夫人若是只想为难民请命,那大可不必,皇上拨了赈灾银子,还指派了祁参知督促此事,如此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就算难民进了城,也未必能过得比现在好。”
萧懿摇头:“怎么会呢?进了城总是要好过一些的,公公,你带我去见他……”
“皇上也有自己的难处和考量,还请夫人莫要为难我一个奴才。”
玉春态度坚决,死死拦在路上不肯让开,萧懿终究是不好与一个宫人纠缠,虽然心有不甘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被送出了宫。
大年初一,虽然已经到了下午,街上却仍旧热闹,她却越看心情越沉郁,有些不明白殷稷为什么不答应,更不知道该怎么和宋汉文说这件事。
冷不丁瞧见有卖糖的,连忙掏出钱袋子想买一包,可惜如今宋家落魄,已经再不是当初的富裕人家,曾经随意买的东西,如今却要斟酌再斟酌。
她掂量着轻飘飘的钱袋子,终究没能舍得买一包,只要了两块,包在纸包里瞧着有些可怜,可她心里却是欢喜的,宋汉文素来喜欢吃糖,瞧见这东西应当会高兴的。
回到萧家的时候,父子两人正对她翘首以盼,见她回来忙不迭站起来迎接,一连声追问结果。
萧懿摇了摇头,父子两人脸色都有些难看起来,宋平还好,只是叹了口气:“罢了,这兴许就是命,出去就出去吧,咱们在京郊找找,兴许也有合适的营生。”
宋汉文却背转过身去,脸拉得老长,一句话都不肯说。
萧懿夫人知道他心里不痛快,连忙将纸包递了过去:“汉文,娘买了你最爱吃的糖……”
宋汉文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娘,我说过多少次了,我不爱吃糖,你怎么总是记错?”
萧懿夫人一愣,宋汉文不爱吃糖?她略有些茫然,这孩子除了她做的蒸饺,不是最爱吃糖的吗?
他小时候换牙,买的糖不能吃,他便一直收着,坏了也不舍得扔。
眼前浮现出一个小小的孩子,那身影那么熟悉,可萧懿眨了几次眼睛,眼前却始终像是蒙着一层雾气,怎么都看不清楚那孩子的脸。
“起雾了,二姑娘,我们是不是等一等再走?”
谢淮安出去套了马车,昨天晚上他们寻了个客栈住了一宿,重新置办了马车,打算好了一早就出发,可没想到大早上就起了雾气,三丈之外就有些看不清楚。
谢蕴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却没言语,而是本能地蜷缩起了身体,在马车上饱受颠簸之苦时她尚且能什么都不想,不管是断骨之痛,还是频繁涌上来的鲜血,她只要忍耐就是了,可一旦停下来,感受清晰之后,有些事情就忽略不了了。
比如那呼吸间逐渐明显的血腥气,她清楚地感觉到,每喘一口气,五脏六腑都在颤动。
仿佛这场颠簸,已经让她的脏器错了位。
她极力想要适应这份不适,等一口又一口的血涌上来,又被她咽下去之后,那让人控制不住想蜷缩的难受才终于缓解了两分。
“不必……莫要耽误时间……”
声音虽然不高,可谢淮安还是听见了,他应了一声,开始喂马匹吃草,置办路上要用的行囊,还抓了几幅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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