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复了妃位,就被皇帝如此重罚,日后怎么在宫里抬得起头来?
“且慢,”眼见内侍省的人上来就要将闻竹拖下去,她连忙抬手阻拦,“本宫只是想着闺中和谢蕴姑姑有几分交情才会去见她,只是送了些东西而已,并未做半分出格之事,皇上切莫……”
玉春恭谨地弯下腰:“娘娘说笑了,皇上只是气您不爱惜自己,也不珍惜这个孩子,他舍不得罚您,只能让您身边的人长长记性了,好让他们记住为奴的本分。”
话音落下他似是想起来什么没说清楚,忙不迭补了一句:“皇上特意嘱咐了,说幽微殿的事他理都不想理,绝不会为此发作您。”
王惜奴被这份欲盖弥彰气得浑身一抖,理都不理?我信你个鬼!
若是当真不想理会,会封妃的旨意刚下就把她召去乾元宫敲打?会有两个狗奴才死死拦着门让她绞尽脑汁才能进去?会她前脚刚出幽微殿后脚就派了人来打她的脸?
她狠狠撕烂了手里的帕子,强自平复下情绪来:“劳烦公公回去告诉皇上,就说本宫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如此,求皇上开恩,若是这些人都罚了,谁来伺候照料本宫?其实我倒是也没什么,可这孩子不行啊。”
玉春叹了口气:“娘娘说的也有理……”
王惜奴心里一松,殷稷还是看重这个孩子的,他身边的人也不敢怠慢……
“不过皇上早有准备。”
玉春忽然话锋一转,抬手轻轻一拍,便有宫人端着托盘走了出来,上头摆着厚厚一摞佛经。
“在宫人受罚期间,就请娘娘静心抄写佛经吧。”
王惜奴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他不止要罚宫人,还要罚我?我可是身怀龙胎,他就不怕……”
“娘娘放心,”玉春姿态越发谦卑,“皇上断不会让皇嗣出事。”
话音落下,擅妇人症的几位太医刚好到了含章殿门前,大约是看出来了情形不对,几人进门后没敢多言,见礼后便退到了一旁。
玉春这才接着开口:“有他们在,必能保娘娘母子无恙。”
王惜奴的脸色彻底变了,她没想到殷稷这般不讲理,她分明没有对谢蕴做什么,却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
“本宫要见皇上。”
“皇上正在会见朝臣,怕是没时间见您……”
“本宫可以等!”
王惜奴恼怒之下一口打断了玉春的话,玉春顿了顿,轻轻一叹:“怕是奴才话说得不清楚,那奴才就直言了,皇上现在并不想见您。”
这话太直白,刺得王惜奴脸色涨红,身上仿佛着火了一般,火辣辣地又疼又烫。
她再没能言语,玉春给内侍省的人递了个眼色,对方立刻会意,连忙招呼人将一众随行宫人都拉了下去,却也没走远,就在含章殿的院子里。
因为受刑的人太多,内侍省的人连刑凳都没抬,将人按在地上就开始打。
击打声混合着惨叫声顿时此起彼伏,王惜奴被惊得回神,白着脸看了众人一眼,随即不忍似的扭开了头,可隐在袖中的手却因为愤恨而用力到青筋凸起。
“娘娘请吧。”
玉春接过佛经,示意王惜奴可以开始抄写了。
事已至此,再挣扎也只会让场面变得更难看,王惜奴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进了门,可到底是气难平,再加上刚才还被谢蕴吓唬了一遭,刚一坐下肚子就隐隐作痛。
“我不行了,肚子好疼……快传太医……”
玉春也不敢怠慢,连忙喊了人来,可她毕竟已经安生修养了许多日子,月份又不小了,身体还算稳妥,故而并没有什么问题。
王惜奴却想起来谢蕴的话,立刻抓住了要走的太医:“你再仔细给本宫看看,可有的什么奇怪的病症?会传染的那种。”
太医轮流诊脉后都摇了摇头,王惜奴长松一口气,随即又恼怒起来,谢蕴这个贱人,果然是在骗她!
不过她也算是逃过了一劫。
她正暗自平复复杂的情绪,玉春就咳了一声,虽然什么都没说,可催促之意却再明显不过。
王惜奴咬了咬牙,心里愤恨至极却不得不打开佛经,提笔蘸墨。
外头的惨叫还在继续,王惜奴似是见不得这种人间惨象,没写几个字手就是一抖,落下了一片墨团。
玉春也不着急,静静看着王惜奴一连写坏了五六张,直到外头所有随行宫人都受完刑进来谢恩,他才上前一步打算告退:“其实皇上还嘱咐了奴才一句话,让奴才转告娘娘。”
王惜奴抄了这一会儿,心口已经都是火气,怎么都压不下了,目光看得人凉沁沁的:“说!”
玉春仿若未觉,语气仍旧平和:“皇上说今日之事,只在含章殿里,不会传于他人耳,所以娘娘其实不必担心太多……奴才告退。”
玉春退了下去,王惜奴却愣住了,殷稷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还是顾及了她的颜面吗?
第396章 朕什么都不想知道
回到乾元宫复命的时候,殷稷还在小书房里没出来,前几日才当着世家的面和殷稷生了嫌隙的几位朝臣都在,这是秘密召见,钟白在门口守着不许旁人靠近。
玉春不敢打扰,候在一旁等着殷稷忙完传召。
小半个时辰后小书房的门才打开,众人陆续出来,钟白亲自带人将几位朝臣护送出了宫。
听见里头没了说话声,玉春才抬脚进门,殷稷正靠在椅子上合眼小憩,看着有些疲惫。
其实往年这种时候政务早就停了,可今年不一样,殷稷怕给人可乘之机,并不敢放松,政务本就繁杂,偏前几天还出了场岔子,京郊几座村落都被大雪压垮了,成群结队的难民涌入京城。
他自小也过过苦日子,知道饥寒交迫的滋味,也知道民生艰难,出了这种事理应好生救济,可时机太不巧了,偏偏是赶在萧窦两家蠢蠢欲动的时候,这些难民怎么看都像是一场阴谋。
京城的安定太过重要,他不能拿来冒险,所以只能命人戒严城门,一个难民都不许放进来,同时从户部拨了十万两银子赈灾救济,命工部搭建房屋安置,并命祁砚亲自负责粮食衣物。
他如今分身乏术,人手更是捉襟见肘,能做的只有这些,只希望他们能撑过这个冬天,等他将朝堂肃清就好了……
他心里叹了口气,将这些政事暂时放下,正要问问玉春回来了没有,一睁眼却瞧见对方正轻手轻脚地往外头退。
“回来。”
玉春还以为殷稷睡了,不防备被喊了一声,浑身都是一抖,请安的时候险些咬到舌头。
殷稷摇头一叹:“出息。”
他用力掐了掐眉心,强打起精神来问话:“消息可封锁住了,朕现在还用得到她和王家,不能让人多想。”
提起正事,玉春总算从刚才的胆战心惊里挣脱了出来,一开口条理十分清晰:“是,您放心,打从秦嬷嬷出事,师父就清理了一遍内侍省,如今那边没有旁人的眼睛,听话的很,去含章殿的太医也都敲打过了,他们家中都有老有小,绝不敢胡言乱语,今日庄妃娘娘受罚之事,只有含章殿的人自己知道。”
殷稷点点头:“办的不错。”
玉春受宠若惊,连忙谢恩,殷稷抬了抬手,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指尖却无意识地抠了下桌面:“她可有说什么?”
“庄妃娘娘是申辩了几句,奴才将您的话都说了,她倒是立刻就认了错,再没说旁地。”
殷稷不自觉抓了下衣角,她申辩了什么你倒是说啊……
他咳了一声,不自在地变换了一下姿势:“将情况详细说说。”
玉春被问得有些茫然,这还要怎么详细说?
他凝眉沉思,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连忙开口:“庄妃娘娘抄佛经的时候一连抄错了四五张,看着是气的厉害,可奴才临走前将您那句话告诉她的时候,她却变了态度,皇上当真是厉害……”
“你想了半天,就想起来这个?”
殷稷木着脸打断了玉春,语气里没什么情绪,可嫌弃却都写在了脸上,玉春被看得一头雾水。
不是这个,那还能是什么?
他不敢乱猜,怕让本就不高兴的皇帝更生气,犹豫许久才小声开口:“皇上想听什么?”
本来是十分稳妥的询问,却不想殷稷瞬间变了脸:“什么叫朕想知道什么?是你要说的。”
“是是是,”玉春忙不迭附和,姿态十分卑微,“那……奴才该说什么?”
“你!”
殷稷似是被堵住了,半晌后陡然泄了气,抬手揉着心口烦躁道:“下去下去,朕什么都不想知道!”
玉春灰只得退了下去,出了门还摸不着头脑,皇帝到底想听什么呀?
殷稷敲了敲头,靠在椅子上叹气,冷不丁书房的门被推开,他十分不耐:“滚!”
听荷吓了一跳,手里端着的东西瞬间落了地,清晰的碎裂声响起来,殷稷心情越发烦躁,可一垂眼却愣住了,地上散落了几支开得极好的梅花。
他有些恍惚,一瞬间竟仿佛回到了六年前,他当时也选了一支极好的梅花,夹进书里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然后看着那支梅花被送到了另一个人手里……
“奴婢该死,皇上恕罪,是玉春公公吩咐奴婢来送茶的……”
忐忑的求饶声响起,殷稷被迫回神,刚才的火气却已经散了,他叹息一声:“起来吧。”
听荷有些胆战心惊,皇帝发作人不值得大惊小怪,可殷稷这态度说变就变的,竟然毫无过度,多少有些让她回不过神来。
这是怎么了?
她想不透,只能偷偷瞄了对方一眼,这才瞧见他的目光还落在那些梅花上,她心里一动,皇帝喜欢梅花?
那她如果做一朵戴在头上,是不是就能引皇帝多看她几眼?说不得还能如同谢蕴一样做侍寝女官,然后得了位份,从此以后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她越想越心动,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捡起梅花的时候,她还动了动手,殷稷的目光果然随着她手里的梅花不停摆动。
她心里大喜,从来没人知道皇帝喜欢梅花,她却发现了,这是老天在帮她!
“梅花是哪里来的?”
殷稷再次开口,听荷不敢怠慢:“是御花园,那边种了两颗梅花。”
殷稷有些印象,以前路过的时候总会看两眼,可如今他忙的已经很久都没去御花园了,连梅花开了都不知道。
“下去吧。”
他起身,将那些散落的梅花一支支捡了起来,捧在手里看得有些出神,今年的梅花开的真好,也不知道那个喜欢梅花的人,今年冬天有没有见过这景致……
“玉春。”
他不自禁开口,声音一出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连忙闭了嘴,可玉春还是听见了,自门缝里挤了进来:“奴才在,皇上有什么吩咐?”
殷稷一时语塞,正想由头搪塞,送人回来的钟白就脚步匆匆的进了门:“皇上,出了点事,臣刚才在难民里看见了一个故人。”
第397章 心有灵犀
殷稷匆匆换了衣裳,乘车出了宫,等跟着钟白登上城墙时,果然在人群里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不,应该是三张。
那一家三口现在还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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