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钟白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可真听到谢蕴说出这个答案时,他心里却五味杂陈,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逼这位大小姐去死的凶手。
“谢姑娘,对不起。”
谢蕴没再开口,许是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乱了她的心神,醒来这许久竟然还没能适应腹腔的痛楚。
有些难熬啊……
“无妨……”
钟白这才抬脚往外走,到了门口却再次顿住脚:“姑娘还有什么想做却没做完的事情?”
谢蕴觉得这话有些耳熟,好像什么时候也听到过,只是没有心力去想,便就此作罢。
“没有了。”
钟白忍不住回头看过来:“真的没有吗?你再想想。”
谢蕴听出了几分急切,很快就明白过来,钟白也不是真的想知道她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他只是想做点什么,弥补心里的愧疚而已。
“若是可以,就请统领回宫后转告秀秀……我给她和薛京都做了几双鞋子,若是没得穿了,记得去乾元宫取……”
钟白重重地答应了一声,终于出了门。
谢蕴蜷缩在地上,脑海里不停闪过钟白方才的话,想做却没做完的事情……
她想再见一见她的家人,想看看他们的头疾好了没有;想再去一趟兰陵,看看她托人寻的萧懿夫人的首饰有没有找到;想和祁砚道一声别,他帮自己良多,如今是一分也还不上了……她还想回一趟谢家,看一看那片初遇的梅林,也见一见那个在梅林里送她梅花的人……
可惜了,来不及了……
杂物间的门再次被推开,钟白提了食盒进来:“谢姑娘,我带了些饭菜给你,你趁热……谢姑娘?你怎么了?”
他终于发现了谢蕴的不对劲,连忙放下食盒将人扶起来。
半个时辰前,他碰到的殷稷浑身滚烫;现在碰到的谢蕴却是浑身冰凉,他被冰的缩了下手:“谢姑娘,你冷吗?”
谢蕴很想摇头,她不冷,甚至还快要被腹腔里那股毒火给烧死了,可她知道说这些毫无意义,她和钟白要达到的是同一个目的,除此之外的任何事情都无关紧要。
“……是有些冷。”
“刚好,这里有热汤,你快喝了暖一暖。”
他递了碗汤过来,谢蕴抖着手捧住,本该是暖身的东西,可却是一入口便宛如火烧,痛楚陡然就剧烈了起来。
她手一抖,一碗汤都洒在了地上。
钟白唬了一跳:“怎么了?汤不好喝?那吃点别的吧。”
他将食盒提了过来,饭菜倒是十分丰盛,谢蕴忍不住笑了一声,钟白十分尴尬,虽然平日里迟钝,可兴许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已经能很快就明白旁人的意思了。
谢蕴这是在笑他的殷勤,给人送断头饭的殷勤。
他尴尬地后退了一步:“我,我先出去了,那个他们会在后日凌晨聚集,天一亮就去寻皇上……”
“后日……你记得给他点支安神香,可能会很吵。”
“……是。”
第292章 主子,对不住了
外头下了雨,周遭气温陡然降了下来,谢蕴这次是真的有些冷了,可杂物间不是住人的地方,自然不可能会有被褥。
钟白也不是体贴妥善的人,更不会想到这一茬。
她只好蜷缩在墙角默默忍着,她不喜欢下雨,哪怕是不打雷的时候也不喜欢,只恨不得捂住双耳,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可她不敢睡,她不清楚这种程度的冷会不会把人冻死,只好逼着自己睁开了眼睛,一点雪花自窗口飘进来,轻轻落在她脸颊上。
她微微一愣,原来不只是下雨,还夹杂着雪花。
江南气候温暖,这雪下起来原来是这样子的。
她这次倒是有些不舍得睡了,哪怕身体被冷得有些僵硬,却仍旧颤巍巍抬起了手。
又一点雪花飘了进来,缓缓落进她手心,一点冰凉过后,化成了一滴水珠。
她仰起头,很想看看江南的雪景,更想从这场雪里找到些往事的影子。
可惜杂物间的窗户太高,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仰着脸,静静等着那雨水夹着雪花飘进来,时间一久竟仿佛真的回到了那日梅林,那天也是这样,即便亭子四周吊着垂幔,却仍旧有雪花透过缝隙飘进来,碰到皮肤便是一点冰凉。
然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执着一支梅花撩开了垂幔,眼前一片苍茫,谢蕴没看清递梅花那人的脸,指尖却动了动,仿佛抓住了什么极重要的东西一般慢慢攥紧了。
雨夜和痛楚带来的不安宁慢慢褪去,她合眼轻笑,意识朦胧下去。
梦里不知身是客啊……
一丝带着水汽的凉风迎面吹过来,殷稷被惊醒,这才瞧见窗户被吹开了,外头的雨声混杂进波涛声里,有些听不清楚,心里却本能地不安起来。
蔡添喜也被惊醒,颤巍巍起身去关了窗户,殷稷听见他嘀咕了一声,说地面湿了。
“下雨了吗?”
他轻声开口,大约是没想到他醒了,蔡添喜被吓了一跳,哎哟了一声才应了一句:“是,看着还挺密实呢。”
他不敢让殷稷着凉,抬手就关上了窗户,身后殷稷却再次问道:“有打雷吗?”
蔡添喜哭笑不得:“皇上,这都冬日了,哪里还能打雷。”
殷稷怔了片刻才低应了一声:“也是……”
他再没了言语,蔡添喜却担忧起来,深更半夜,正是该安睡的时候,怎么这时候醒了?
“皇上这时候醒了,可是身上有哪里不舒坦?要不要传太医来看看?”
殷稷轻轻摇了下头,目光落在自己指尖上,他也不知道,睡梦中仿佛被人抓住了手,便忽然醒了。
蔡添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敢乱猜,静静候在一旁守着,最后是殷稷自己收回了目光:“薛京呢?还没回来?”
“没见过人,要不奴才让人去找找?”
殷稷犹豫片刻才摇头,薛京是个有分寸的人,若是事情办成了自然会来,若是办不成,让人去找只会耽误他的事情而已。
三天……天亮之后就到了吧。
薛京若是没有来,他便只能走最后那步险棋了。
“罢了,天亮之后让钟白来见朕。”
“是……说话费神,皇上再歇歇吧。”
殷稷却又将目光投向了窗户,蔡添喜不敢深劝,怕说多了让他动气,只得又在他身上添了床被子。
冷不丁房门被推开,钟白探头进来看了一眼,见殷稷醒了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来:“皇上好些了吗?”
“嗯,刚好要让人去寻你。”
“那臣来得巧。”
钟白讪讪笑了一声,手却背在身后不敢露出来,一支安神香正被他捏在手里,颤巍巍的仿佛随时会断。
“皇上找臣干什么?”
殷稷干咳一声,声音略有些嘶哑:“明日就到期了,若是天亮之前薛京还不回来,你要替我去做一件事。”
钟白脸色微微一变,他知道殷稷要让他做什么,他果然是不肯杀谢蕴的,哪怕为此会让自己的处境更糟糕他也毫不在乎。
可越是如此,他越是不能让事情走到那一步。
他暗地里狠狠握了下拳,将毕生演技都拿了出来,深吸一口气后无奈地笑了出来:“皇上说什么呢?后天才到期啊,还有一天呢。”
殷稷一愣,后天?不是已经过去两天了吗?
他有些茫然,这几日因着养伤,他一直在昏睡,对时日只有个模糊的概念,可不应该错得如此离谱才对。
他狐疑地看向蔡添喜:“过去了几日?”
蔡添喜微微一顿,隐在袖中的手颤了颤,面上却没有显露分毫:“回皇上,的确是才过了一日,您睡得不安稳,中间醒了几回,兴许是因此才记错了日子。”
殷稷沉默了,他竟然已经糊涂到连日子都能记错的地步了吗?
钟白怕他还要怀疑,连忙小声开口:“您看薛京一直没回来,不然要是日子要到了,他怎么都得回来说一声吧?”
这句话倒是有些道理,殷稷无奈地叹了一声:“看来是真的睡糊涂了,还以为睡了两天……”
“皇上是劳神太过,等再静养两日就好了。”
“或许吧。”
殷稷毕竟遭逢重创,精力不济,很快便又合上了眼睛,钟白见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一想到他一觉醒来心心念念的人就没了,忽然有些不忍:“皇上要不要再见……”
话一出口他才陡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捂住了嘴。
殷稷却仍旧听明白了,却是眼睛都没睁开:“不用了,朕……不想见她了。”
钟白松了口气,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也没敢再言语,眼见殷稷呼吸声逐渐平缓下来才松了口气,将拿在身后的安神香拿了出来,却是点了好几次才点燃,那香已经要被他手心的汗给浸透了。
“多谢公公了。”
蔡添喜摇头苦笑了一声:“别谢我了,我这后半辈子,怕是都要不得安宁了。”
可对他而言,殷稷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他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死了不可惜,可薛京还不如弱冠,做的又是刀刃的活计,一旦没了主子庇护,下场可想而知。
他不能冒这个险。
“公公不用这样,事情是我起的头,要是皇上怪罪下来,我给谢姑娘偿命。”
外头响起呼哨声,是二层的朝臣们开始聚集了,他不能再耽搁,只能跪地朝殷稷磕了个头:“主子,对不住了。”
第293章 皇帝要杀她
杂物间的门被推开,风声瞬间尖锐起来,谢蕴只瞧见那片梅林里花瓣扑簌簌落下,转瞬间就成了一片颓然。
她若有所觉,自梦中挣扎着清醒过来,一抬眼钟白果然就站在门口。
“到时辰了啊……”
钟白没有言语,只抬脚走进来,微微弯下腰似乎想去扶她,谢蕴却摆了摆手,虽然腹腔还在疼,可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做了个美梦的缘故,竟然觉得比昨天要松缓许多,至少不会让她觉得太过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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