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分厂,也可能是一个东洋品牌。东洋资源匮乏,出口以劳动密集、资源消耗小的产品为主,如纺织品出口占到总出口超过30%的比重。纺织品是东洋目前赖以发展的支柱型产业,不会欢迎一个外国品牌销到东洋国内。
事实上,东洋对纺织品进口把关很严,除了部份本土没有的原材料,二战之后还没有纺织品进口的先例。”
冼耀文走到一台阶处,停下脚步,“东洋纺织企业的工人月收入大致在6500円至1.1万円不等,差不多就是港币102元至174元,与中华制衣的收入相当,比香港其他纺织企业好一点。
但东洋的物价要比香港高得多,横向比较,东洋100港币的收入只能相当于香港的60港币左右,精确点应该是58港币。
这意味着什么?”
“香港纺织品企业主要的竞争对手是东洋企业。”全旭说道。
“对。”冼耀文颔了颔首,“全面的抗日战争结束了,我们纺织人的抗日战争才刚刚开始。香港的纺织企业主大多鼠目寸光,企业的生存发展只建立在对低廉劳动力的压榨上。
我虽然不去参加这协会那行会,但对他们的动向有所了解,提到我这个不合群、把工资抬高的假洋鬼子,他们哪个不恨得牙痒痒,幸亏我祖坟在内地,不然早被人刨了。”
全旭呵呵一笑。
“中华制衣建立伊始,我曾经有过一个算是高尚的想法,推高香港纺织工人的收入水平,但随着时间深入,我发现这么做只会吃力不讨好,我是个生意人,不是圣人,做事都会衡量得失,不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不是兼济天下的料,***脆独善其身,香港纺织企业不走品牌化的路,面对外部竞争,只能抓住最大也是唯一的价格优势不放,四处打价格战。
价格战打到哪里,就会砸掉哪里一批纺织工人的饭碗,当下国际经济格局是贸易自由化,价格战小打小闹没什么,大多数国家为了不破坏大环境,可以睁只眼闭只眼,想搞大,不可能,各种限制措施绝对会接踵而来,主要几个国家,哪个又没有制定反倾销法?”
吸一口雪茄,冼耀文继续说道:“发展模式决定规模上限,香港的土壤孕育不出大型纺织企业,或者可以这么说,香港不会出现超大规模的生产型企业,在香港从事制造业没有太大的发展。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往外发展的原因。
服装不是原子弹,不存在太高的技术含量,根本做不到技术垄断,在供求关系里,永远不可能成为卖方市场,开拓销售市场要比抓生产重要得多。
一件衣服在贫困家庭的生命旅程是这样的,先是父母穿几年,穿破了,改小一点,给最大的子女穿,又穿上几年,改一改,给小一点的子女穿,等到实在没法改了,裁剪成条,给幺子女当尿片,烂的不能再烂了,当成抹布又能用几年。
几个几年加起来就是十几二十年,如果我们将销售对象锁定他们,喝西北风只能排在队尾喝人家喝过一遍哈出来的。”
在全旭的笑声中,冼耀文吟道:“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身为纺织人,要懂得嫌贫爱富,二三十年前,山东有个开染坊的人,叫陈立亭,另辟蹊径把染布业务发展到农村,在那时候叫智慧,现在不成了,就算把农村生意都做了,也挣不着几个鸡蛋。”
冼耀文指了指全旭的裤脚,“我记得每个月都有给你一笔置装费,裤子起毛边就不要穿了,我们是卖衣服的,艰苦朴素不能体现在衣服上,影响不好。”
全旭低头看了一眼裤脚,解释道:“今天早上裤脚被东西挂到,扯了好久才扯出来,扯破了。”
“在办公室准备一两套衣服,方便随时更换。”
“好()
的。”
冼耀文再次搭上全旭的肩膀,带着他往前走,“就我们来说,要抓住的客户群是已经脱离了衣服用于遮羞保暖阶段的人群,注重款型对自身形象的提升,一件衣服不会穿太久。
比如我,一件衬衣不会穿超过三次,袖口和领口出现褶皱就不会再穿。其实我更喜欢穿旧衬衣,更舒服自在,相信很多人都跟我差不多。
但,这是不行的,如果这种穿着方式流行起来,对我们相当不利,我们要抵制鄙视这种穿着方式,在报纸杂志上多多宣扬我身上的这种穿着。
你以后的任务之一,就是和报社杂志社建立良好的关系,我每年会给你一笔预算,用来给我们的品牌刊登隐藏式广告。
所谓隐藏式广告,就是不那么直接的广告,比如一篇名人报道,通篇都是关于名人的信息描述,只在简短的衣着打扮描述时带上goodluck的品牌名,当然,文章需要配一张名人穿着goodluck的照片。
吴王好剑客,百姓多疮瘢。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榜样偶像的引导作用是无穷的,大多数普通人的行为模式与猴子无异,既自卑又好模仿,对大部分事物并没有鉴别能力,也没有思考能力,他们眼中的好与坏,多是有心人故意引导而成。
阿旭,你现在对商业的认知还很浅薄,多听,多看,多想,多自问为什么,三年之后,我希望你能反驳我,指出我这里不对,那里做错了。
你跟我之间只需利益保持一致,思想不用也不能保持一致,一个团体如果只有一种声音,离分崩离析也就不远了。
我让你来纽约,一是需要你做事,二是希望你抽出空闲时间攻读大学课程。正如我方才所言,时代变了,低买高卖的玩法也在变,如何买低,如何卖高,都需要专业知识的支持。
我对你的期望很高,好好干,不要令我失望。”
“先生,我会努力,不会令你失望。”全旭认真诚恳地说道。
“我信你。”冼耀文在全旭的肩膀拍了拍,说道:“你有多大的能力,我就会给你多大的舞台,我们是做生意,不是抢地盘,做不到画个圈,主宰圈内的一切,父传子,子传孙,一代接一代传下去。
市场不扩则缩,没有一战定乾坤之说,战斗每天都会打响,自然也就没有飞鸟尽良弓藏的那天,也无所谓功高震主,有什么本事不用藏着掖着留一手,尽管都使出来,你的每一分付出都会变成金钱、股份回馈于自身。
功劳越大,拿得越多,而苦劳,既然含一个苦字,反应到回报上,自然会含一个薄字。利益属于我以及所有有功之人,苦劳者,最大的作用就是立成典型,引导底层职员学习,他拿到的回报,更多是一种作秀。
你懂我意思吧?”
全旭点点头,“我懂。”
“昨晚在哪里过的夜?”
全旭羞涩道:“曼蒂那里。”
“秉烛夜谈杠杆原理和重力加速度?”
“不是,我和曼蒂讨论弗洛伊德的力比多概念。”全旭嬉笑道。
“哇哦,好高级的话题。”冼耀文夸张地叫道。
两人接着畅聊男人之间的话题,直到冼耀文和费宝树坐进车里。
下午。
冼耀文去了一趟新泽西州,在纽约造船厂下了一笔订单:两艘美国海军卖二手的pt艇(鱼雷巡逻艇),鱼雷发射装置一拆,其他全部保留;五艘全新打造的快艇,结构上冼耀文参照rab江河突击艇给出参考意见,并且要求加装新西兰汉密尔顿公司的喷水式推进动力系统。
这一笔订单需要花费将近14万美元的预算,不算贵,也不能说便()
宜,但这钱必须花,下一步他要打击大天二,然后成为大天二,两大五小是组成海面突击战术的载具,不可或缺。
另外还需要一艘物资补给船和一艘支援船,以及n艘冲锋艇、两架小型水上飞机。
这些都是配备给即将成立的雨夜钢琴突击队,又称缉私志愿者小队,旨在协助香港海关打击以黄金走私为主的走私活动,不要补贴,不求回报,甘愿成为无名英雄,即使被污蔑为大天二,也不屑站出去解释。
回到纽约,跑了一趟打猎用品商店,订购了一批usmc卡巴军刀。
这种刀二战期间打造了一百多万把,不仅海军陆战队有配发,就是打猎爱好者也是人手一把,属于这个年代的网红刀,商店库存充足,要个几百把随时都有。
冼耀文要的就是它够泛滥,雇佣兵不是小混混,也不是作家笔下的蹩脚杀手,仿佛巴不得所有人都认识自己,代号吊炸天,装扮特立独行,武器还得带有个性化标识,视天下英雄如无物,生怕别人不能通过特征顺藤摸瓜逮住自己。
别人高调是别人的事,他的武装力量必须低调,武器要用大路货,船艇拉回去也要二次改装,不能让人一眼看出来路。
……
晚上七点。
第五大道一间德国餐厅。
冼耀文稍坐,就等来约他见面的bbh(布朗兄弟哈里曼银行)合伙人普雷斯科特·布什。
来美国之前,他已经给bbh发了一份贷款计划书,用股票进行抵押,向bbh申请贷款,因为是一个比较复杂的贷款计划,bbh方面需要一个层级够高的人和他洽谈。
美国的银行不少,贷款可以有很多选择,bbh并不是其中最优的一家,他之所以选定bbh,就是想碰碰运气,看看bbh的代表是不是普雷斯科特·布什。
没想到还真是这位不太知名的“布什”,若论名气,普雷斯科特·布什的儿子老布什、孙子小布什可要比他响亮多了。
“亚当·赫本?”
已经上了年纪,却没有明显老态的老老布什来到桌前。
冼耀文站起身,彬彬有礼地说道:“布什先生,你好,我是亚当·赫本。”(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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