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夫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儿?他们以前只是听说幼公子嚣张跋扈,心狠手辣,饭菜不合口味动辄打骂,甚至一个不欢心拖出去打死,没想到今日竟见到了现场版,比传闻中还要……
还要凶残!
“胡亥!!!”韩谈双眼赤红,拼命捶打着牢门,大吼道:“你敢!!我不会放过你的!你这个暴虐无常的小人!”
胡亥笑得理直气壮,挺胸抬头的道:“是呀,本公子素来有君父宠爱,兄长纵容,宗族撑腰,自然是会被宠坏的,暴虐一些,也是常有的事儿。不像你,自打生下来便是韩人的弃子,不用的时候丢弃在一旁,需要的时候捡起来当沙包,好不容易带出一票真心对你的亲信,如今你还要眼睁睁看着这帮亲信为了你刨肝挖心,肝脑涂地,唉——好、惨、呐!”
“你……你……”韩谈嗓音打颤,被气得脑袋嗡嗡作响。
胡亥笑道:“韩谈,你不是说过么,对于你来说,死比活着要强,而这些亲信,也愿意为你而死,你为何不成全他们?为何要擅自为他们决定生死?难道其实在你的心窍深处,也觉得活着比死要强么,所以……你才如此激动,想让你的亲信活下去。”
韩谈一愣,呆呆的怔在原地。
国家没了,君主没了,父兄宗族都没了,破坏泰山封禅的谋划失败,韩谈感觉这片天地,再也难以容下自己这抹卑微的蝼蚁,活着已然没有了愿意,还不如一死百了,反倒壮烈。
只是……
正如胡亥所说,真的面临生死之际,韩谈骗不了自己,便算自己不想活下去,他却想让那些陪同自己出生入死的亲信活下去,因为韩谈的心窍深处也觉得,活着便是希望,他不想拖着自己的亲信一起下黄泉。
“公子!!”
“公子——!”
亲信们高声大喊:“公子,不要管我们!不要管我们!”
咕咚……
韩谈顺着牢门慢慢滑坐下来,瘫软在地上,喃喃的道:“只要……只要我归降,便会放过他们,对么?”
胡亥面容凝重起来,正色道:“我发誓。”
韩谈点点头,面容反而归为平静,道:“好,我答允你。”
胡亥招了招手,道:“来人,立刻释放这些韩人。”
牢卒迟疑道:“幼公子,这……若是这韩谈只是假意答允归顺呢?”
胡亥笃定的道:“不会。”
韩谈看向胡亥,胡亥也凝视着韩谈,道:“韩谈此人言出必行,他若是可以假意归顺,也不必与我耗到现在。”
章平上前,亲自将那些亲信的绳索割断。
胡亥又道:“给韩谈安排一间屋舍,从今日起,韩谈便不必住在圄犴之中了。”
“敬诺!”
…………
泰山封宫,路寝殿。
嬴政将扶苏寻来,正在商讨六国俘虏之事。
泰山封禅刚毕,不宜动刀见血,更何况嬴政下一步还要去东巡安抚百姓,更加不能传出秦廷嗜血暴虐的负面消息。
嬴政坐在席上,幽幽的道:“那些子墙头草一般的俘虏,叫他们多活一日,少活一日,都是无所谓之事……反而是那个韩谈,他手下那些亲信兵马,原是骁勇善战的英杰,可惜了……”
扶苏明白嬴政的意思,他早就不是昔日里温和善良的长公子了,经历过一遭重生,扶苏明白了许多,仁爱宽宥,亦只不过是政治的一种手段罢了。
扶苏垂下眼目,道:“请君父放心,儿子明白该如何处置。”
嬴政点点头,道:“交给我儿,朕素来是放心的。”
话说到此处,一寺人慌慌张张趋步入殿,跪在地上叩头道:“陛下,长公子,从圄犴传来的急报,韩人谈……归降了!”
扶苏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韩谈归顺了?”
“回长公子的话,正是正是啊!”寺人回禀道:“幼公子方才去了一趟圄犴,又是传膳夫,又是烹大鼎,也不知怎么的,韩谈便松口归顺了!”
“呵呵……”嬴政轻笑一声,似乎并不觉得意外,道:“朕这个幺儿,当真愈发的有趣儿了。”
胡亥成功劝降韩谈,且将韩谈安置在了自己的偏殿屋舍之中,扶苏心中放心不下,毕竟韩谈只是表面看起来柔柔弱弱,实则心狠手辣,谋算颇深。
而在扶苏心窍之中,自家弟弟柔弱单纯,一不小心,或许会被韩谈给欺负了去,那可如何是好?
扶苏拱手道:“君父,儿臣回去看看。”
“去罢。”嬴政挥挥手。
扶苏再次作礼,立刻退出路寝殿,一路往胡亥的寝殿折返而去。
“哥哥!”
扶苏刚一入殿,胡亥立刻迎上来,小炮弹似的扎进扶苏的怀中,撒娇道:“哥哥,还未到午膳时辰,哥哥回来的好早呀!”
扶苏回来的自然早,满心都是担忧,生怕宝贝弟弟被韩谈给欺辱了去,道:“亥儿,韩谈呢?”
“哦,他呀,”胡亥笑道:“哥哥放心,安置在偏殿呢。”
扶苏询问道:“亥儿是如何劝降韩谈的?日前他死咬着不肯归顺,今日却突然受降,别是又在打甚么鬼主意。”
“呵呵!”胡亥干笑一声,自己个儿在便宜哥哥心中乖巧又懂事儿,怎么能告诉便宜哥哥,又扒衣,又割肾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呢?
胡亥干脆直接转移话题,晃着扶苏的胳膊道:“哥哥,亥儿好饿哦!好饿哦——来人呀,快点布膳。”
“好好,布膳。”扶苏哪里能叫幼弟饿着了,立刻唤人来布膳。
胡亥用白皙的小手端起案几上精美的青铜小豆,小豆别致,侧面插着一根流光溢彩的羽毛做装饰,掀开盖子,里面盛放着甜滋滋的梨汤饮。
梨汤温热,冒着暖暖的热气,刚好是入口的温度。
胡亥甜滋滋的道:“哥哥这几日忙于公务,着实辛苦啦,亥儿特意让膳房熬煮了一上午的梨汤饮,一直温在火上,哥哥快尝尝,好不好喝,亥儿喂你,啊——”
甚么特意给扶苏熬得梨汤饮,分明是方才胡亥带去圄犴,韩谈却不买账的梨汤饮,韩谈打翻了一豆,还剩下一豆,胡亥为了不浪费,又让膳房拿回去热着,这会子端了上来。
【很好哄的兄长扶苏】
扶苏信以为真,还以为这梨汤当真是弟弟特意给自己熬煮的,饮了一口,笑道:“好喝,亥儿专门给哥哥准备的,自然好喝。”
“嘻嘻!”胡亥一笑,道:“那亥儿再喂哥哥!”
“亥儿也饮。”
“亥儿也要哥哥喂。”
“你啊。”
扶苏将胡亥抱过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将甘甜的梨汤用小匕舀起来,微微吹凉,喂给胡亥,胡亥咂咂嘴,靠在扶苏这个真皮沙发怀里,舒服惬意的不得了。
“哥哥,”胡亥变本加厉:“亥儿想食鱼,但是不想拨刺。”
扶苏无奈一笑,道:“好,哥哥给你拨刺。”
胡亥小嘴巴仿佛抹了蜜,比梨汤还甜,脆生生的道:“哥哥真好!”
便在兄弟二人兄友弟恭之时,章平大步从殿外走进来,他不知扶苏回来了,一面熟络的往里走,一面道:“幼公子,方才你专门带去给韩谈的梨汤饮,还剩下没有?”
章平走进来一看,惊讶的道:“诶,长公子忙完回来了?”
他说着,看到了扶苏手中的小豆,里面分明盛着梨汤,只不过已经喝掉了大半,只剩下一个底儿。
“喝完了?”章平拍了拍后脑勺,道:“那算了,我去膳房让膳夫再熬制一些来罢!长公子看起来很爱喝,要不要我让膳夫多熬一些?”
扶苏挑了挑眉,看向手中的梨汤饮小豆,道:“这不是专门给为兄熬制的梨汤饮么?”
“不是啊!”胡亥还未开口,章平已然实诚的回答道:“这是方才幼公子端去圄犴剩下的……咦?幼公子,你的眼睛怎的了,不舒服么,怎么一直眨?”
胡亥:“……”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胡亥一个劲儿的对章平打眼色,奈何章平为人太过耿直,一点子也看不懂胡亥的眼色,反而觉得胡亥眼目害了病,不舒服。
胡亥头疼,道:“章平哥哥,你快走罢!”
“啊?”章平一脸渺茫:“要我去何处?”
胡亥恨铁不成钢的道:“去膳房熬梨汤,去偏殿找谈谈表白,总之爱去哪去哪,赶紧走!”
章平乍一听表白二字,脸色通红,磕磕绊绊的道:“幼公子你又开、开顽笑了,我不与你说了,我还有事!”
说罢,终于一溜烟儿离开了。
“亥儿,”扶苏面带微笑,抬了抬手中的梨汤小豆:“这梨汤饮是怎么回事?”
“啊呀!”胡亥装傻充愣:“哥哥,鱼食冷了便腥了,哥哥爱吃鱼,亥儿给哥哥拨刺罢!”
【险些被甜言蜜语蒙蔽的兄长扶苏】
【花言巧语的大猪蹄子胡亥】
胡亥:“……”
第34章 修罗场
泰山封禅之后, 扈行的队伍并不会立刻返回咸阳,而是准备趁热打铁,东巡一阵子, 安抚东方的百姓,让东方的旧民感受陛下的恩德与威严。
其实嬴政此次东巡,还有个十足重要的缘故, 那便是齐国。
齐国乃是秦始皇统一六国之中,最后一个覆灭的国家, 且齐国并没有遭受太森*晚*整*理大的战乱,最终由齐王主动投诚, 自此,六国终于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齐国并未遭受太大的战乱,加之齐国地处东方,物资丰厚,又是昔日里的老牌强国, 如此一来, 齐国的经济实力可圈可点, 如今并入大秦, 仍然是大秦重要的“粮仓基地”。
六国统一,百废待兴, 嬴政此次东巡, 还有一个最大的目的, 便是从东方调取粮食,因此这趟东巡, 可不是浪费功夫。
整顿三日之后, 东巡的扈行队部便即启程,一路浩浩荡荡。
胡亥跟着队伍, 他身子羸弱,无法长途跋涉的骑马,扶苏特意准备了一辆辎车,铺着柔软的毛毯,胡亥一路都坐在辎车之中,不是睡觉,便是用膳,惬意的不得了。
这一日,胡亥百无聊赖的躺在辎车中,他刚刚用了一些子可口的吃食,等着一会儿安营扎寨之后再用膳。
“公子!幼公子!”突听叫魂儿一般的声音。
胡亥打起车帘子往外一看,是章平了。
章平骑马飞奔而来,与辎车并驾齐驱,道:“大事不好了,公子!”
胡亥咂咂嘴,道:“又是甚么事儿不好了?让我猜猜,让章平哥哥这般火急火燎,是不是你的谈谈又出事了?”
章平:“……”
章平一愣,但很快又恢复了正经,赶紧道:“幼公子,韩谈真的出事了!方才医士来报,韩谈不好了,恐怕不行了!”
“甚么叫不行了?”胡亥惊讶,之前还好端端,韩谈虽看起来羸弱,但好歹是习武之人,还上过战场,身子骨儿厉害着呢,怎么突然便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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