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平对韩谈冷冷的道:“话儿我已然给你传到了,但是那个假物听了,压根儿没有任何反应。”
胡亥的面容还是十足的虚弱,嘴唇泛着惨白,面颊却透露着高烧的殷红,笑起来道:“我就说嘛,他不会来的。”
韩谈脸色僵硬,面容隐露着一股狠戾。
章邯和章平给胡亥服了药,牢卒又来催促,二人只好离开了圄犴。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便有牢卒进入牢房,将牢门打开,拽起胡亥和韩谈二人。
胡亥道:“牢卒大哥,这是去何处呀?”
牢卒道:“上面儿的命令,给你们换个牢房!”
胡亥和韩谈被推搡着出了牢门,一路离开圄犴,也不知要换去哪里的牢房。
胡亥笑眯眯的侧头看向韩谈,道:“谈谈,你可知我们要换去甚么牢房?这都离开圄犴了,甚么牢房不在圄犴之中?”
韩谈冷声道:“我如何知晓?”
胡亥故作惊讶的道:“咦?你不知晓么?你和那个假物,不是一伙儿的么?怎么的连你都不知晓?”
韩谈刚要说话,胡亥恍然大悟的道:“哦——是了,那个假物怕是翅膀硬了,想要甩开你单飞,不然也不会不来见你。你说会不会是那个假物,假借换牢房的借口,想要将咱们俩一起……灭口?”
韩谈眼神波动,胡亥又道:“灭口我,是因着我死了,他才会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公子胡亥,那灭口你嘛——只有你死了,才没人知晓,他是个提线的假物,不是么?”
韩谈的眼神更加阴沉。
“走!不许交头接耳!快走!”
牢卒押解着二人,一路往前走,很快来到一处偏殿,这地方胡亥太熟悉了,因着三日之前,这里还是自己下榻在泰山封宫的寝殿。
吱呀——
殿门被宫人推开,一个穿金戴银,何其奢华的少年从殿中款款走出,果然是假公子!
假公子走出来,牢卒恭敬的道:“拜见幼公子,人犯已经带到。”
“行了,”假公子挥挥手:“你们可以走了。”
牢卒们面面相觑,一时有些犹豫,支支吾吾的道:“这……幼公子,人犯……人犯危险,小人们还是留在此处,保护幼公子的安危……”
“放肆!”不等牢卒说罢,假公子立时发威,呵斥道:“你们是甚么东西!本公子说的话,你们没听到么?把人犯留下,你们可以滚了!还不快滚?!”
“幼公子息怒、息怒……小人这便滚,这便滚!”
牢卒们一打叠应声,连滚带爬的退下。
胡亥看向假公子,道:“你把牢卒都遣走,不会是想要杀我、们,灭口罢。”
他特意咬重了“我们”二字,还笑眯眯的看了一眼韩谈。
假公子冷笑:“死到临头,你竟然还笑得出来?”
胡亥道:“我不笑,难道还要哭么?本公子哭唧唧的模样,可是很珍贵的,要用在刀刃儿上,你还不配看。”
“好一个牙尖嘴利!”假公子挥挥手,道:“我本想让你少吃点苦头,便这般悄无声息的死去,然……如今本公子改变想法了!”
胡亥挑眉道:“哦吼,那你想法还挺多?”
假公子呵斥:“来人啊!将这假物给我绑起来,就绑在那处的靶子上!”
“敬诺!”
两个虎贲士兵应声上前,将胡亥五花大绑,推搡着胡亥来到大殿前的空场处,将五花大绑的胡亥复又绑在箭靶上。
假公子从兵器架上抽出一把长弓,放在掌心里掂了掂,脸上挂着狰狞的笑容,虚空的拉开长弓,瞄准胡亥,笑道:“如何,怕了么?”
“怕呀,”胡亥爽快的点点头:“我怕你一不小心射歪了,把谈谈给射成筛子眼儿!”
“哦……”胡亥装作如梦初醒的模样,道:“也不一定是‘不小心’,兴许你可以故意射歪,装作不小心的模样,如此一来,便可以一劳永逸,永除后患,谈谈一死,这个世上便再无人知道你是假物了,对么?”
他说罢,又对韩谈道:“啧啧,谈谈呀谈谈,你猜猜看,如今这个假物如此受宠,父亲宠爱,兄弟和睦的,陛下还扬言要在泰山封禅的大殿上,册封他为大秦的太子,那可是大秦的太子啊,不是哪个小破国家的太子,也不是哪个巴掌地盘的储君,往后便是整个天下之主,你觉着……他还会为你所用么?”
韩谈眯起眼眯,狠狠瞪了一眼胡亥,胡亥显然是在挑拨离间。
假公子是韩谈找来的人,是韩谈精心安排的人,一切都顺着韩谈的计划,天衣无缝的发展着,只是……
再天衣无缝的计划,也会出现岔子,而这个岔子,就在假物本身。
荣华富贵,大秦储君这样的头衔,实在太具有诱惑力,到底有几个人可以拒绝?
假公子眼神明显在波动,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看一眼韩谈,因着正如胡亥所说,他心虚了。
假公子道:“你的话还真是多,我看看这一箭射下去,你还有没有命说话!”
假公子拉着弓箭,突然笑起来:“不不不,这多没意思,来人,在这假物的头上,给本公子放一只甘枳。”
“敬诺。”虎贲士兵立刻拿来一只甘枳,摆放在胡亥的头顶。
假物哈哈大笑:“真真儿滑稽,让本公子看看,如何射箭,才能将你的脑袋与甘枳,一并子射穿了?”
章邯与章平从殿前路过,便听到里面猖狂的笑声,探头一看,章平不由愤怒道:“这个假物!”
“平儿!”章邯拦住章平,章平道:“哥,别拦我!那个假物分明要将公子灭口!”
章邯道:“你我人微言轻,去了也是无用,平儿你这便去寻长公子前来。”
“对、对!”章平猛然清醒过来:“哥你在这里守着,我这便去寻长公子!”
扶苏坐在寝殿之中,他刚刚忙碌完筑坛的各种事宜,才坐下来饮口水,便听得匆忙的大喊声。
“长公子——长公子!”
是章平。
章平嘭的一声冲入殿中,呼呼喘着粗气,道:“不好了!长公子,你快去、快去救救幼公子罢!”
“亥儿?”扶苏猛地长身而起,道:“发生了何事?”
章平来不及多说,拽住扶苏便跑,道:“快!晚了便来不及了!”
二人一路快跑,从扶苏下榻的大殿跑到幼公子下榻的殿前,刚一进入院落,便听到哈哈的笑声。
“幼公子,偏了偏了,再往左一点。”
“不对不对,是往右面一点!”
“高一点,再高一点。”
“对对,就是这个角度,幼公子这一射下去,保证正中靶心!”
大殿的空场上,几个谄媚的寺人簇拥着假公子,挑捡着假公子喜欢的言辞,正帮忙校准。
胡亥被绑着手脚,戴着枷锁,面色透露着不正常的殷红,嘴唇却泛着虚弱的惨白,无力的绑在箭靶上。
假公子已经瞄准完毕,张着弓,立刻便要放箭。
“住手!”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扶苏断喝一声,大步走入空场。
“哥……哥?”胡亥虚弱无比,努力抬起头来,日头暴晒,晶莹剔透的汗水滚入眼目,迷住了他的眼睛,让扶苏的身影变得缥缈而不真实……
“哥哥!”假公子吓了一大跳,没想到扶苏会突然出现,他看了一眼跟在扶苏身边的章邯与章平,瞬间便明白了,定是章氏兄弟前去通风报信,这才把扶苏给引来了。
假公子狠狠瞪了一眼章邯与章平,转头扎进扶苏怀中撒娇:“哥哥,你不是在忙碌封禅大典之事,怎么有空过来了?”
扶苏对假公子道:“刚巧忙过,便来看看亥儿。”
他说着,看了一眼胡亥,道:“亥儿,这是……?”
假公子一脸无辜的道:“哦是了,狱卒要给囚犯换牢房,也不知怎么的,那些个狱卒突然有急事,亥儿也是好心,帮狱卒们看一会儿人犯。”
说罢,还眨巴着大眼睛,嘟着嘴巴道:“哥哥,你不会怪亥儿多事儿罢?”
“呕——”胡亥虽然虚弱,却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似乎是被假公子给恶心坏了。
假公子瞪着胡亥,对扶苏撒娇道:“哥哥,亥儿方才无聊,闲着也是闷得慌,便想拿这假物练练箭法,哥哥你看,亥儿想把假物头上的甘枳射下来,哥哥你说可好呀?”
章平呵斥道:“好甚么好?你分明是想杀人灭口!”
“放肆!”
假公子还未开口,扶苏已然斥责道:“章平,不要以为你助予平定叛乱有功,便可以如此肆无忌惮,目无尊卑,还不退下?”
章平梗着脖子,万分不服气,气得胸膛都要炸裂了,章邯拉住他的手,对他微微摇头,硬生生把他扯了回去。
假公子一听,扶苏为了自己,呵斥了章平,当即撒娇道:“哥哥,亥儿想顽射箭嘛!”
扶苏收敛了怒容,微微一笑,对假公子道:“好好,亥儿想要习射,便习射。”
他说着,从背后拥住假公子,手把手的搭住长弓,温柔的道:“哥哥教你。”
扶苏拉开长弓,在炙热的日头之下,眼神冷酷,唇角下压,微微眯起眼目,他甚至不需要可以瞄准。
铮——!!
弓箭破功而出,直冲胡亥面门而去。
啪!
是穿透甚么的声响,周边谄媚的寺人吓得尖叫起来,定眼一看,扶苏射出的长箭准确无误的穿透了胡亥头顶的甘枳。
甘枳被穿心而过,一声闷响掉在地上。
假公子咯咯笑起来:“啊呀!中了!中了!哥哥好厉害呀!”
扶苏放开假公子,将长弓随手扔在一面,向着五花大绑的胡亥走过去,他站定在胡亥的面前,疏离的双目与胡亥对视,冷漠的从头到尾扫视了胡亥一遍,随即自然的错开目光,微微弯腰,将地上的甘枳捡起来,一句话未说,转身走了回去。
“哥哥!”假公子迎上去,扑在扶苏怀里,撒娇道:“再射嘛!好顽!哥哥,再射嘛!亥儿还要习射!亥儿还要习射!”
扶苏宠溺的一笑,将假公子被风吹乱的鬓发轻轻别在耳后,一把将人抱起来,走回席上坐下,让假公子坐在自己的膝头,道:“亥儿,你身子虚弱,今日日头虽好,风却大了些,小心出汗着凉,身子反是吃不消。”
他说着,将长箭“嗤!”的一声拔下,亲自剥开甘枳的外皮,将剥好的甘枳递给假公子,道:“亥儿食些枳果,这不是你平日里最喜欢的果子么。”
假公子瞥斜了一眼胡亥,虽今日没能杀死胡亥,但鸠占鹊巢的得意足以令假公子志得意满,故意道:“哥哥,甘枳的汤汁粘手,亥儿不想沾手,亥儿想让哥哥喂!”
“亥儿你啊,”扶苏似乎是有些许的无奈,却还是道:“好,哥哥喂你。”
说罢,将甘枳掰成小瓣儿,体贴的递到假公子嘴边。
假公子将甘枳衔入口中,走到胡亥面前,耀武扬威的道:“哥哥喂给亥儿的枳果,便是甘甜呢,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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