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四章 投其所好

    走臭棋孤军深入把军队变成了一支呆兵，过于贪功的冯三保和李鹤章等人在南京城外进退两难，而截然相反的，看到吴军乖乖窝在大胜关两天不敢有什么大的动作，石达开和蒙得恩等太平天国的明眼人却是在南京城里击掌相庆，知道在吴军后援抵达之前，南京太平军已经可以高枕无忧，太平天国中目前实力最强的李秀成部也可以全力攻打上海，为太平军拔掉上海吴军这个后方隐患。
    但也有许多的太平军高级文武不敢完全放心，太平军最大的老大洪秀全更是其中的典型代表，因为担心吴军威胁，洪秀全不但逼着蒙得恩从尚未受敌的浦口和七里洲等地抽调重兵补强行西线，驻扎在上新河与雨花台等地严密监视吴军动静，时刻防范吴军突然西进。又在一天之内给扬州的杨辅清送去三道诏书，逼着杨辅清北上去和至今没有表态向洪秀全效忠的杨元清拼命，既防着杨元清南下和吴军联手，也图谋让负责监视杨辅清的叶芸来、曾立昌和吴如孝等将腾出手来回援南京。
    蒙得恩和石达开都曾经试图劝说洪秀全不必如此神经紧张，更不必向已经宣誓效忠洪秀全的杨辅清过于施压，收到反效果，同时石达开还一度建议让杨辅清率军增援江浦，向吴军侧翼施加压力。可惜洪秀全不但不肯听从，还反过来怀疑石达开的这个建议是不怀好意，有意想让杨秀清的本家兄弟杨辅清也加入南京战场，给杨家派系和吴军联手扶持杨秀清重新掌权的机会。——不过这点倒也真怪不了洪秀全，不管换成了什么人处在洪秀全的位置上，都会担心杨家兄弟来这么一手。
    石达开的这个建议还不小心收到了一个反效果，想起杨家兄弟的巨大威胁后，洪秀全还又一次埋怨起了李秀成的迟迟不肯回师南京，抱怨道：“如果李秀成这个时候能把主力带回来多好，不但朕和天京城可以高枕无忧，叶爱卿和吴爱卿这些朕的忠心臣子也马上可以腾出手来回师天京，和李秀成联手歼灭城外的妖兵。”
    苦笑了一声，仍然还有资格在洪秀全面前说话的石达开只能是再次安慰道：“天王万岁放心，从上海那边的战报来看，忠王拿下上海应该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另外从时间上推算，不出意外的话，捻军五旗也应该从颖州借路打进湖北了，只要耐心再等几天，肯定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希望如此。”人身安全受到直接威胁的洪秀全并不是很有信心，又习惯性的碎叨叨念道：“天父天兄神力，请速降天兵天将下凡，替朕诛灭城外妖兵，杀尽天下妖兵妖将，再铸朕的铁桶江山。”
    对洪秀全来说或许他的天父天兄真的突然下凡，就在洪秀全对城外的吴军威胁忧心忡忡的时候，喜讯突然传来——吴军二路东征军主帅冯三保居然再次冒险分兵，亲自率领着大批兵马和水师主力北渡长江，准备向太平军在长江北岸的九洑洲营地和江浦发起进攻。
    结果这么一来，南京太平军的压力自然大减，洪秀全屁股下的龙椅也马上稳固了三分，所以在确认了这个消息之后，洪秀全马上就欢呼出声，大喜道：“好！好！好！妖兵去了北岸，只要江浦和九洑洲能够守住一段时间，朕的江山就可以铁打钢铸了。”
    好些天没能看到洪秀全这么高兴，以蒙得恩为首的天国文武自然是赶紧谄媚阿谀，齐赞天父天兄无上神力保佑，帮助洪教主度过了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危机。而再接着，很自然的，很快就有觉得自己很有军事才能的官员出列，跪奏道：“天王万岁，既然妖兵如此狂妄大意，临阵之时还敢分兵长江北岸，那我天国大军何不乘势反攻大胜关，以雷霆万钧之势歼灭南岸妖兵，那么不但惊破妖胆，北岸的妖兵也将孤立无援，只能乖乖撤走，使我天京彻底稳如泰山。”
    听到这话，不但洪秀全马上动摇，就连目前统率南京太平军的蒙得恩都忍不住有些动心，好在石达开及时出列，跪奏道：“天王万岁，此举万万不可，妖兵突然再次分兵北岸，不但大有诱敌嫌疑，就算妖兵真是狂妄大意，冒险分兵，也必然会在大胜关留下精兵强将守卫营地，我军出兵攻打毫无胜算，相反还有可能损兵折将，伤及元气。”
    洪秀全的脸有些拉长，冷哼道：“天国的斥候探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大胜关的妖兵除了水师倾巢北上外，又至少往北岸派去了不下七千人的陆师，现在大胜关的妖兵最多也就是六千多人，我们天国的将士就这么无能，打六千多妖兵不但毫无胜算，还要损兵折将到伤及元气？”
    “天王万岁，打仗不是单纯的对比军队多少，而是比拼战略战术和士卒精锐。”石达开沉声说道：“超越小妖的妖兵本来就是以精锐著称，在战场上时常以寡敌众，以少胜多，现在他们又有坚固营地可守，我军正面强攻，即便是以多打少，也难保胜算。”
    “朕的天国老兄弟，难道也不如妖兵精锐？”洪秀全突然发飙，怒喝道：“朕看你是被妖兵杀破了胆，长妖兵的威风，灭天国的志气！”
    石达开有些语塞，好在蒙得恩已经暗中和石达开站在了一起，赶紧出面转移话题，恭敬说道：“天王万岁息怒，既然天王万岁有意乘机出战，那臣下这就多派人手探察妖兵情况，倘若确认真有出战机会，臣下马上亲自率军去攻打大胜关，替天王万岁剿灭南岸妖兵。”
    “还是蒙爱卿忠心，快去办吧。”洪秀全一听笑了，却全然没有注意到石达开悄悄向蒙得恩挑起了大拇指，称赞蒙得恩的机变灵活，擅长与虎为伴。
    蒙得恩这么说当然是为了拖延时间，也留下了充足的余地，随时可以找借口拒绝出兵作战。然而蒙得恩却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才刚散了朝离开天王府，他还没有来得及和石达开私下里商议，城外军队就派人来报，说是有吴军士卒强迫本地百姓充当使者，给太平军的上新河营地送来了一道写着请洪秀全亲启的书信。
    “妖兵直接给天王写信？”蒙得恩万分诧异，而再接过上新河驻军送来的书信时，蒙得恩却又更加惊奇的看到，书信的封面之上，竟然用工工整整的写着八个正楷字——跪呈天王万岁亲启。
    这时，早就在天王府门前等着的石达开凑了上来，看了蒙得恩手里的书信后也是有些傻眼，赶紧问明白来历后，石达开心中顿时一惊，忙低声说道：“赞王，不能急着呈给天王万岁，先看了内容再说。”
    看了一眼书信封口上的火漆，蒙得恩有些犹豫，石达开明白他的心思，忙又说道：“赞王，这事开不得玩笑，天王万岁是什么脾气你很清楚，如果这道书信是妖兵用诈，天王万岁又信以为真，这事恐怕就很难收拾。而且这种没头没脑来历不明的书信，也不方便直接呈给天王万岁。”
    考虑到洪秀全的狗熊脾气，蒙得恩点了点头，没有急着把书信呈给洪秀全，选择了先和石达开一起返回自己的赞王府，然后才拆开书信查看其中内容。结果是还没有把书信内容完全看完，蒙得恩和石达开就已经一起破口大骂，“狗妖兵，当我们天王是白痴，会相信你这种荒唐的鬼话？”
    “赞王，可以肯定妖兵突然分兵是引蛇出洞了。”石达开得出准确结论，说道：“妖兵不敢打攻城战，只想骗我们主动出战，就故意分兵诱敌，还想用这种荒唐的办法骗我们天王上当，我们绝对不能中计！”
    蒙得恩大点其头，又主动说道：“这道书信绝对不能呈给天王，否则以他的脾气，搞不好真得信以为真。”
    “把这道书信烧了，永绝后患。”石达开建议道。
    蒙得恩的头只点到一半就突然停住，还犹豫着摇了摇头，说道：“不能烧，得留下预防万一。”
    “预防什么万一？”石达开疑惑问道。
    蒙得恩的笑容有些苦涩，说道：“翼王，你如果觉得烧了这道书信，天王万岁就永远不会知道这道书信的存在，那你就太小看我们的天王万岁了。所以这道信我必须得留着，不然天王如果问起，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石达开明白了蒙得恩的意思，心中暗惊之余，又赶紧问道：“赞王，那如果天王知道这件事，逼着你把书信呈给他怎么办？”
    “也不用太担心。”蒙得恩说道：“天王万岁对我还是比较信任的，只要我多劝劝他，他也应该不会相信妖兵的鬼话。”
    不幸被蒙得恩料中，晚上的时候，娶有八十八房王娘的洪秀全十分难得的在晚上传旨，命令蒙得恩连夜到天王府觐见，猜到原因的蒙得恩不敢怠慢，赶紧把那道鬼话连篇的书信带上，随着传旨女官匆匆赶到天王府，进入金龙殿给洪秀全磕头。然后也不出所料，洪秀全果然劈头盖脸就向蒙得恩问起了书信的事，知道洪秀全耳目厉害的蒙得恩不敢再隐瞒，先是老实承认了那道书信的存在，然后才说道：“天王万岁恕罪，因为臣下记得清妖曾经以书信刺杀豫王之事，害怕妖兵是故技重施，所以就没敢把书信立呈到天王万岁面前，先带了下去仔细检查是否藏毒，也斗胆替天王万岁打开了那道书信。”
    蒙得恩说的是太平军还在广西时的故事，当时大地主出身的胡以晃脑袋进水加入了太平天国，他的几个大财主兄弟害怕受到牵连想干掉他，就做了一个装有火药机关的信盒，诈称装有家书送给胡以晃，当时胡以晃还真上了当打开信盒触动了机关，幸亏旁边的冯云山眼明手快，一巴掌打飞了信盒救了胡以晃一条小命，但火药还是炸伤了冯云山的右手。
    洪秀全当然知道胡以晃差点被书信刺杀的事，听了蒙得恩的解释后也顿时疑心顿消，所以不但没有责怪蒙得恩对自己的隐瞒，相反还狠狠夸奖了一通蒙得恩的忠心耿耿，然后洪秀全才又疑惑问道：“蒙爱卿，既然你已经确认了书信没有藏毒藏火药，那为什么下午没有把书信呈到朕的面前？”
    真正的考验来临，蒙得恩斟酌用词，小心翼翼的说道：“回天王万岁，因为那道书信纯粹是在胡说八道，是妖兵在诱我们天国军队出战，所以臣下就没敢呈到天王万岁面前。臣下斗胆，想请天王万岁还是别看那道书信了。”
    小心无用，十分好奇的洪秀全还是逼着蒙得恩立即呈上书信，蒙得恩无奈，只能是硬着头皮呈上了那道鬼话连篇的书信，提心吊胆的等待洪秀全做出反应，同时也十分难得的在心里向天父天兄祷告，祈求他们的无上法力保佑，让洪秀全保持理智。
    祷告无用，仔细看着那道笔迹工整的书信，洪秀全的脸上先是神情震惊，然后又逐渐的满面喜色，接着又突然露出狂怒，大喝道：“蒙得恩，汝可知罪？！”
    “臣下知罪。”蒙得恩赶紧跪下磕头，心里也顿时叫苦，暗道：“坏了，天王万岁相信了。”
    “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洪秀全大喝问道。
    “臣下不敢瞒报这道书信。”蒙得恩重重磕头，飞一般的说道：“臣下更不该怀疑天父天兄的无上神力，点拨妖将丁宝桢归顺天国，皈依拜上帝教。但臣下绝不敢对天父天兄有半点的不敬，只是这件事来得太过突然，臣下还需要仔细调查，以免贻误蒙蔽天王圣听，所以臣下才没有急着呈报天王万岁，想先查清楚了再向天王奏报。”
    蒙得恩确实摸透了洪秀全的狗熊脾气又极能说话，所以听了蒙得恩这番奏报之后，洪秀全的怒色顿消，还露出了一些欣慰笑容，微笑问道：“这么说，蒙爱卿你也相信天父和天兄真的下凡，来帮朕打退妖兵了？”
    “坏了，我这张嘴啊，怎么奉承天王万岁的话张口就来？”
    又叫了声坏后悔自己过于顺从洪秀全，蒙得恩只能是再次磕头，说道：“回禀天王万岁，天父天兄神力无边，下凡诛灭妖兵当然是情理中事，只不过事发突然，臣下还需要替天王探查明白。请天王放心，臣下会安排人手尽快与那个丁宝桢取得联系，问明白他是否真心愿意拜入拜上帝教，然后禀报天王万岁定夺。”
    再次中了蒙得恩的缓兵之计，洪秀全顿时喜笑颜开，除了催促蒙得恩尽快与梦到天父下凡的吴军大将丁宝桢联系外，还又恶狠狠的夸奖了一通蒙得恩的忠心不二，当场赏给蒙得恩两个王娘。蒙得恩悄悄松了口气，赶紧向洪秀全连连磕头道谢，然而就在蒙得恩以为已经过了这一关的时候，新的意外又突然发生…………
    “禀天王万岁，禀赞王千岁！城外急报，妖兵的大胜关营地突然起火，有一位神仙飞在妖兵营地上空，妖兵营地大乱，喊叫说是天父降临！”
    听到城外突然传来的急报，蒙得恩当然是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洪秀全却是狂喜万分，冲蒙得恩大吼道：“蒙爱卿，不必查了！马上出兵，你亲自带兵去打妖兵的营地，给朕把大胜关的妖兵全部宰光杀绝！”